便在这时,宫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先前云瑶试图要找的那位宫人,刘恭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被吕后赐死的那一位,总算是找到了。那位宫人被草草葬在家乡的一处乱坟岗里,连洒扫祭祀的人也无,委实称得上是身后凄凉。云瑶暗想自己此时顶替了张嫣的身份,不妨顺手将此事料理干净,便让人修了漂亮的墓,还雇了人常年打扫,聊以慰藉。
如此平平淡淡地过了些日子,她终于等到了高肃的苏醒。
——————————————
高肃醒来的那一日,云瑶被吕后留在北宫里,训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天夜里,她照例溜出宫去,想要看一看高肃,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
先前见到过的那位老仆,还有那位仆妇,正在一件件的拾掇着屋子里的物件,装上马车。马车的车厢上烙着一道特殊的印记,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勋贵的车马,看起来非同寻常。
她跟着那位老仆和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里。
当时是深夜,她看不清府邸匾额上的字,但是却能隐隐感觉到,这座府邸的主人非同寻常。
她在府邸外面飘了一会儿,终于咬咬牙,穿过那堵厚厚的围墙,飘到了府里。府邸里灯火灯火通明,三十来位女婢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一位显然是当家主母的女子冷冷地瞥着,发出轻微的嗤笑声。那位瘸了腿的老仆走到主母面前,跪在地上叩了个头,便又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位老仆似乎认识府里的路,径自走到了一座小院子里。
云瑶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少年时的高肃,一个前些日子,她在卦象里见过的那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长相与高肃有七分相似,想来便是他这一世的父亲。
高肃微微抬头,望着那位中年男子,深深地皱着眉。
中年男子同样皱眉望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位老仆走到院子里,朝中年男子叩了个头,很快便又退出去了。中年男子恨恨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离开了。高肃的眉心一点点舒展开来,侧头望着她的方向,低唤道:“阿瑶?”
——糟糕,被发现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飘到地上,一点点的显出身形来。
高肃面上现出了些许惊喜之色:“果然是你。”
他走上前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蓦然抓了个空。瘦削且苍白的五指松松摊开在空气里,隐约可见凸起的骨节。他笑了笑,道:“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养病。”仿佛不甚在意。
云瑶一怔,又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醒来就好。”
高肃引着她来到一处石案旁边,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忽然间,他想起那句“醒来就好”,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么,难怪。”
难怪他在那场似真似假的幻觉里,听到了阿瑶的声音。
“我……”云瑶亦是一怔,忽然问他:“你最近,还好么?”
她歪头看着他,瞳仁里隐隐有些担忧之色。
高肃被她问得愣住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问道:“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确实风闻了一些糟糕的消息。这些消息与他这一世的父亲有关,自然也与他息息相关。但阿瑶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听闻高肃这样问她,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卦象上的说辞十有八/九是真的。高肃即将遭遇一场□□/烦,而且这场大/麻烦,已渐渐呈现出山雨欲来之势。
她飘到高肃身前,附在他的耳旁,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不过有意无意地,她隐瞒了消息的来源,只含含糊糊地提到,自己是无意中听闻此事的。
高肃微一沉吟,低声问道:“阿瑶,此事还有谁知道?”
云瑶轻轻摇头。
除了她之外,世上便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高肃又沉沉地“唔”了一声,原本稍有些舒展的眉心,又深深地拧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我父亲因反对吕后封王,月前才被罚了俸禄。方才你所言之事,十有八/九便是真的。阿瑶。”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怕是再过些日子,我便要离开长安了。”
云瑶一惊。
高肃目光变得温和了一些,声音沉沉的,安抚的意味甚是浓厚:“阿瑶你知道,我原是在虎贲军里呆着的,即便是要走,也走不到哪里去,顶多罚我去边关。”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北疆匈奴猖獗,只身往赴大漠,未必是坏事。”
云瑶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问道:“可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去大漠?”
高肃低沉沉地笑出声来。他伸出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缓缓说道:“这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