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这个国家大部分的地区都属地中海型气候,冬季温润多雨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在西西里岛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地处地中海的小岛在初春时节,竟也是如此的多雨。
就好像是要将一整年的雨量,在这一个月里全部下尽一般。
这场雨,下得她都快有些心慌意乱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但是那细不可闻的叹息声却被滴滴嗒嗒的雨滴声所掩盖,很快就随着她的呼吸声一并消散在了这潮湿的空气中。
就在她还在为这场不知何时才能停的大雨所烦心时,那由远及近的、略微有些混乱的脚步声,以及男人们的说话声却引起了她的警惕。
她紧了紧自己黑色的皮质斗篷,然后将不知何时落到斗篷外的长发拢进了斗篷内,也不管这么做是否会弄湿自己的衣物,接着快速却无声地在这雨夜中奔跑了起来。最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个闪身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内,小巷的尽头堆积着垃圾,肆意充斥在空气中的恶臭令人作呕不已——尤其是接连了好几天的大雨,使得里面有些东西早已腐坏变质,味道更是难闻。
这种气味任谁都受不了,但是她却硬是没有做出任何的不良反应,反而迅速地向小巷深处的那对建筑垃圾靠去,然后借此隐蔽着自己的身影。
也许是在这些天里被强迫着习惯了这样的运动量、又或许是原本体力与耐力就都不错,刚刚跑了那么长一段距离的她,此时此刻倒也没有怎么喘气。
只是内心却开始暗自庆幸着,幸好她曾经有向那个人学习过该如何隐蔽自己的气息——这才是她这几天能够成功躲开那些人的搜查的主要原因之一。
即使当初学习的过程让那时的她苦不堪言,但是谁又能想到这在如今却帮了她一个大忙。
不,哪怕是说救了她一命也不为过。
许是想起了那个人的关系,她原本无表情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柔和,碧色的双眼中也没有了先前的漠然,但是紧跟着响起的脚步声却硬是让她敛起了那难得的温和,换上了最初的森然与凛冽。
她单膝向下却没有点地,猫起了腰半蹲着身体,斗篷下的右手探向了后腰处,然后握住了那把被别在了特制腰带上的手枪。这样的姿势既方便她隐藏,也可以在一有变故的时候就立刻杀出重围。
虽说她爱好和平讨厌杀戮,但是这不代表她会任人宰割而不做出任何的反抗。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在这之前,她不能死。
那些脚步声在这被雨水冲刷的夜中越来越近,她一边留意着隐藏自己的气息,一边分辨着这一批追兵的人数,没过多久她便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今夜的人数和之前相比并不是太多,如果她真的被发现的话,应该是可以平安逃脱的。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放松警惕。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追兵中有没有像她一样、甚至比她更懂得如何收敛气息的——至少在她的认知中,懂得敛气的不一定是高手——比如她;但是高手大多数都是懂得这个的。
尤其是那些暗杀部队出身的高手,就更是如此了。
只是幸好,那些人如今只是一味地想着要如何活捉她,而不是至她于死地,毕竟她现在在他们眼中可是有用得很,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拼命。
但是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谁知道有些家族会不会因为长时间地无法得手而产生了“如果自己得不到那么其他人也别想得到”的念头,而做出什么事情来——比如说将她抹杀。
与其让她为别人卖命,到时候危害到自己,不如一开始就让她消失。
如果他们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她也并不会感到奇怪。
那些人仅仅是为了一己之私就将她逼迫到如今这种地步,稍后会因为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做出其他什么疯狂的念头,也是极有可能的。
当初她也没觉得,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开始有些明白自己的曾经的某个同学为什么会如此厌恶这个群体了。即使她的尴尬身份导致她一直处于这个群体的边缘,但是她也不得不说这些人……
简直就是将人性的黑暗发挥到极致。
这么说或许是有些偏激了,但现如今的她,却真的无法对这个名为“黑手党”的群体产生任何好感。
——不,或许还是有的吧。
只可惜……
当她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时候,那些追兵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个以滴水声为背景的雨夜中愈发快速。
紧张、不安、焦躁。
还有对自己未来的迷茫以及不确定。
这些天她可以说是每天都处于生与死的交界线,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再过着这样有一餐没一餐、晚上睡觉时都得留着神、就连能不能自由地见到第二天日出都不是一个定数的日子。
但是这样的念头每每没有出现多久,就立刻被她抛之在脑后。
她不能就这么气馁,能不能在这场无妄之灾里平安地逃脱、或者是事后要不要送“谢礼”给这些人都不是现在的她能够考虑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能向这群害她至此的人投降。
脚步声在距离小巷不远处戛然而止,隐隐约约的,她仿佛可以听见那些人的交流声,领头的那人正用那粗嘎的声音高声地指挥着部下搜寻这片区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她无声地在心中叹着气,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几天之前她还在和父亲一起庆祝自己成年,谁知一夜之间她和家人一起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竟变得人尽皆知,之后便引来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逃亡最初她也有考虑过要找旅店或者民宿落脚,但是她很快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背上从左肩一直蜿蜒到右腰那道长约二十五公分、至今还在隐隐作疼的伤口,就是嘲笑她当初的愚蠢的最佳证据。
而即使那些民宿的主人并不是他们的人,但是她也不能将这场灾难再继续扩大至那些无辜者的身上——不然她和那些利欲熏心、只顾一己之私的家伙还有什么区别?
其实有时候她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些人在害她到这般田地之后,为什么还能够肯定自己会替他们卖命?难道他们不怕她在安定下来之后,最先报复的人就是他们这些令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吗?
——难道他们认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可以动摇或者要挟现在的她的吗?
或许……还是有的吧。
但是那个人,却是不会受到任何要挟的。
哪怕自己被人用枪顶着站在他的面前,想来他也不会因此而皱一下眉。
——她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特别容易想起那个人……也许是因为雨天的关系吧。
她总是会在雨天想起他。
随着那些脚步声渐渐地逼近了她所处的这条小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握着枪的手心也像是冒出了汗,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尽量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不让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被他们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