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开始骚动,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吵闹声,扑火声,伴随着有人冷戾的呵斥声。隔着窗户,夏雨听见了房间里动静。有人冲进了她们的屋子,想来是怀疑她们放的火,所以迫不及待的来查看情况。
只是进了屋却发现没有夏雨的踪迹,当下整个客串都沸腾了起来。
肃国公府的暗人不知道有多少混杂在同船的客人里,夏雨扭头望着阿奴与寻梅,“如何?”
阿奴示意夏雨莫要吭声,这些肃国公府的暗人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东方越授权。别人兴许不认识各方暗人,但阿奴自身就是干这行的,自然看得清楚明白。
有脚步声还在不断的徘徊,想必是在找她们。
这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人丢了,想必肃国公府的人更不会让船只停下,如此一来绝非好事。这船是京城开出来的,京城这两日倒也干燥,是故船只上的火势还在熊熊而起。
只要大火不熄灭,哪怕有肃国公府的拦阻,船家也会停船。
能撑到上岸,就没事了。
到了岸上,百花宫的人也不会允许肃国公府只手遮天。
三人屏住呼吸,身子紧贴在船壁处,不敢轻易动弹。脚下就是碧波万顷,夜里波光嶙峋,却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贪婪而嗜血的盯着随时都能跌入水中的三人。
蓦地,船只突然受到重创,紧跟着有人高喊,“不好了,船漏水了!”
船上瞬时如同炸开锅一般,不管是肃国公府的暗人还是船客,都开始慌了神。
夏雨险些坠下水,被阿奴与寻梅快速拽住,船只正在剧烈的摇晃,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二人飞身将夏雨挟上船甲板,刚落地就有人疾呼,“她们在这里,抓住那个男的。”
此刻,已然避无可避。
寻梅、阿奴二话不说,直接拔剑上前,夏雨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快速爬上船帆,只要寻梅与阿奴守着船帆底下,便可不必再担心她的安危。
风有些大,船不断的左右摇摆。
夏雨若灵猴爬树,手脚并用,快速爬上高处。站在高处的那一瞬,她愕然发觉客船的两旁竟有两艘小客船,那些猛烈的撞击,便是因为这两艘船相互撞击自己所乘坐客船造成。
船体已经开裂,破了一个大洞,有船员在不断的往外舀水,而后填补漏洞,等着将船快速开向码头,才能及时修补,及时保住船上客人的性命。
“这是些什么人?”夏雨有些慌张,如果这两艘船继续撞过来,那这艘客船,怕是撑不住多久。
还不待她多想,船体骤然开始剧烈摇晃,那两艘船快速的贴近客船,有黑衣人快速窜上客船。船客们四处逃窜,谁也不敢再上甲板,一个个瑟瑟发抖远远观战。
船尾的火还在哔哔啵啵的燃烧着,江面上顷刻间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致。
“少主你抱紧船帆,是黑煞盟!”寻梅仰头一声喊,低眉时,面色全变了。
阿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冷剑,“这次倒好,都赶到一块了。”肃国公府,黑煞盟,都来凑热闹了,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夏雨愕然,双手双脚死死的抱紧了船帆,任凭船只摇晃,她也不敢轻易撒手。扭头却见船尾的大火越烧越旺,前面隐约可见迷雾中的码头灯火,只要再坚持一会。
可是人太多,有人开始窜上了船帆往上爬。
“要死了!”夏雨瞪大眼眸,一脚踹在那人的脑门上,“给我滚下去!”可这头滚下去了,底下的寻梅却突然大喊,“少主小心上面!”
夏雨一抬头,一名黑衣人竟沿着船帆爬到了最顶端,隔着船帆夏雨一时不察,如今——寒光利利,当头劈下。
手一松,夏雨瞬时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脚尖快速缠住绳索,身子急速往后仰去。耳畔冷风呼啸而过,她如荡秋千一般将身子快速的随着脚下蹬力甩出去。绳索往回拽的那一瞬,袖中匕首突现,一个漂亮的凌空翻,匕首飞出,直刺那人咽喉。
鲜血飞溅,黑衣人当空落下,夏雨再次稳稳的抱住了桅杆。
额头,冷汗涔涔,脊背早已湿了大片。
真要命!
只是,这船似乎——似乎要翻了。
摇晃越来越厉害,嘶喊声越发激烈。
到了最后火势蔓延,到处都陷入一片火海。夏雨瞪大眼睛看着底下跑来跑去的人,一个个人踩人,要么扑通扑通的跳水,要么站在船边哀嚎大哭,可就是没有人想到要去救火。
船上水不多,可是这是江啊!
拿水桶取江水救火,还是可以的!
怎么就——夏雨挠了挠后颈,糟了,船帆也被烧着了。自己再不下去,估计也要成为红烧肉了!心下一窒,快速沿着桅杆下了地。底下还在厮杀,阿奴与寻梅有些倦意,下手的力度和速度,显然不如方才。
夏雨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摇晃,突然起来的爆炸,让甲板上的人扑通扑通的都被震到水里。寻梅与阿奴也不例外,瞬时被打落水中。
船舱里本就放着远程远送的酒,如今着了火,酒窖爆炸,顷刻间整个客船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码头就在前方,熊熊燃起的大火惊了码头上的船只,有人快速的驶着小船前来救援。
大火燃烧,水面上波光嶙峋。
水下,冰冷刺骨。
当寻梅将阿奴从水里捞起来,勉强托到一块木板上时,无论是船上还是水面上,始终瞧不见夏雨的踪迹。她开始慌了,“少主?少主你在哪?少主?你应我一声!少主——”
回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呼救声,是不断哀嚎哭喊的嘶喊。
乱,好乱。
四周的一切都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乱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乱得分不清水面上悬浮的是谁。有人在水底下浮沉,有人拼命的往岸上游,也有人落了谁,便再也没能浮上来。
水下好冷,冷得让人根本无法自救。在这水下,若是不会水性,必死无疑。
“公子?公子你在哪?”阿奴伏在木板上,也不敢随意动弹,她的水性不好,在找到夏雨之前绝对不能死。她是使命是保护夏雨的周全,可是现在,夏雨失踪了。
这波光嶙峋的水面上,到处是火星燃烧,到处是哀嚎,到处是呼救声,还有悲怆的哭泣声。可是夏雨呢?人呢?方才爆炸的时候,她好似也坠了下来,可是现在——水面上没有夏雨的踪迹。
冰冷的水下,夏雨将一名女子救起,而后将其托在木板上,火光里面色冻得发紫,“抱紧木板,一会就有人来救你。”
远远的,有救援的小船快速行来。
夏雨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水里,又将一名男子从水底下捞起,而后快速的冒出水面,托到人群处,交给还悬浮在木板上的人们。
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足够她救更多的人。
所以,她开始找阿奴和寻梅,远远地寻梅与阿奴都伏在木板上,好似在唤着她。心下一喜,夏雨快速浮水过去,哪知脚下突然一沉,好似有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急速将她拖入水中。
是——是什么?
是什么?
还来不及呼救,她已陷入冰冷的水中。
那东西死死的拽着她,将她拖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水快速冻结身体里的血液。她挣扎着,用脚拼命的踹着,可都无济于事。
嘴里的泡,咕咚咕咚不断往上冒,她想浮上水面呼吸,可是——却始终够不到水面。
身子还在下沉,那东西拽着她一直往深渊里去。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拖到那里去,可她明白一件事,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忽然亮了,赵朔背对着她,微光落下,他回眸时冲着她笑。笑得这样邪魅无双,一如既往的眸色宠溺,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跟着他笑。
她伸手,想握住他伸出的手,然而——
眸子徐徐闭上,意识愈发模糊不清。
赵老九——别放开我的手,求你——别放开!
夏雨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破破烂烂的庙宇,身上盖着厚重的棉外套,而自己的外衣正架在篝火旁边烘干,“这是什么地方?”
起身,快速环顾四周。
柴枝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安静的夜里倒有几分惊悚的意味。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想着估计是方才喝了几口水的缘故,好在有火堆,否则就该冻死了。
嘴里哈着白雾,夏雨心里盘算,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
“谁?”她喊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有个人影蹲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即将破晓的天空。
夏雨愕然站住脚步,这背影竟然是——三步并作两步,夏雨箭一般冲上去,“怎么是你?”
“是我!”虎子起身,含笑望着她,低唤一声,“阿雨。”
四目相对,夏雨陡然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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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乱作一团。
公主赵妍,旧疾复发,此刻危在旦夕。
御医来来回回,找不出解决之法,而当初赵朔留下的丹药,也早已吃完了。赵妍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就像纸做的人儿,似乎风一吹就会彻底被吹散了。
薄瑶太后坐在床沿,面色肃冷,“你们倒是想办法啊!这么多年了,竟然始终没有个解决之法。你们说,养你们这些御医有何用?再想不出办法,提头来见。”
“母后。”赵妍无力的轻唤一声。
听得这话,方英快速让底下的御医都退了下去。
“妍儿。”薄瑶太后心疼至极的望着奄奄一息的赵妍,不禁红了眼眶,“你放心,母后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赵妍摇着头,笑容惨白失色,“好不了了,母后。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药始终不见好,若是御医能有用,早就该好了。母后,别骗我了。妍儿不怕死,这些年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妍儿担心,若妍儿就此合上双眸,母后该怎么办呢?”
薄瑶太后愧疚的望着赵妍,“是哀家害了你,如果不是哀家当年的一念之差,你也不会——”
“妍儿这些年,多亏母后照料,得享荣华富贵多年,得以苟延残喘。母后大恩大德,妍儿无以回报,不敢有怨,不敢有念。”赵妍喘上一口气,恹恹的半垂着双眸,“只是,妍儿未能报答母后,实在是心有不甘,母后的心头大患未去,妍儿死不瞑目。”
“你好好养身子就是,至于其他的事,就不必你担心。哀家会妥善处置,不会——”她想起了东方越手中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眼底的光突然暗沉少许,“或许他会有办法,无论如何,母后都不会让你死的。”
语罢,薄瑶太后突然起身往外走。
“母后!”赵妍扑在床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唇角有血不断的匍出。
薄瑶太后顿住脚步,幽然回眸看她。
“小心。”赵妍一笑,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深吸一口气,薄瑶太后将心一横,快步出门。方英疾步跟上,“太后娘娘,公主这一次怕是——怕是情况不太好。”
“哀家知道,赶紧派人,去找肃国公,哀家要见她。”薄瑶太后看一眼即将破晓的东方,眸光狠戾。
眼见着太后离开,兰珠快速进门,“公主?”乍见赵妍正靠在床柱上,慢慢的拭去唇边血迹,当下慌了神,“公主,你怎样?”
“我没事,死不了。”赵妍深吸一口气,“母后应该会去找肃国公,所以——她这次是在劫难逃。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也只是想要继续活着,好好的活着而已。”
兰珠奉上一杯水,“公主别想太多,一切都会照计划进行的。”
“想必过会,肃国公就会来看我了。”赵妍抿一口水,而后吐掉,可是嘴里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我撑着一口气,不敢吃药,让病情快速恶化,也只是为了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兰珠,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公主这十多年来受尽折磨,兰珠都是看在眼里的。”兰珠微微抽泣,“这种痛苦,并非寻常人可以忍受。公主毒入骨髓,如今只有换去这一身的血,才能净化身上的剧毒。咱们没有时间了,公主早已没了退路。如今——这也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