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女帝的前一刻,乔蔓都在很坦然的告诉自己,她来这里,就是要看乔锦笙笑话。
那是理所当然的。哪怕近几个月几乎不过问外事,乔蔓也能感到宫中异样紧张的气氛……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何况是像前线吃紧、安乐王受降这样的大事,即使不刻意打听,风声照样会传到乔蔓耳中。
夏绮是彻底被圈了,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昭阳公主颇觉遗憾,那小姑娘是她在宫里难得能说上话说话的人。
如今,乔蔓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看乔锦笙面上是怎样神色。
乔锦笙是无辜,可谁不无辜呢?
她没想到,当真的见到那个名义上的表妹、实际上的亲妹时,自己会有那般异样的感觉。
乔锦笙瘦了许多,眼下的青黑色极深,哪怕妆再浓都无法掩饰。可见了她,还是嫣然一笑,唤道:“姐姐。”
接下来,乔锦笙始终眉眼盈盈。女帝并未提及是此处政务要地的话,只问乔蔓怎么突然想到来看自己,顺便细碎的抱怨着实在太累,批折子批的手腕酸痛都停不下来,偶尔歇息一下的时候,连手指都神展不开了。
话音将落未落时,乔锦笙仿佛还低声说了句:“我的手还要照顾姐姐呢……”
乔蔓压下心口的不适感,对最后一句话只作未闻。她示意身边跟着的柔惠将煮了许久的金丝血燕端上,声音下示意的放缓:“折子哪有批完的时候?先歇歇吧 ”
乔锦笙的眼睛倏忽一亮,言笑晏晏:“姐姐心疼我了吗?”
乔蔓偏偏自她脸上看出几分强颜欢笑。
昭阳公主轻轻抿了下唇,侧过身,对柔惠说:“……你出去。”
对方正是昔日跟在女官绿竹身后的小宫女。在柔嘉升了新任女官后,柔惠亦成了昭阳公主身边的第一人。她总会想起从前小姐妹间会有的玩笑话,还有柔嘉对绿竹姑姑的顺从之下若有若无的敌意……柔惠早已下定决心,要安分守己直到出宫之日。
也许是柔嘉看不过小姐妹的迟钝,偶有提点:“宫里说是陛下做主,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可不是你那主子?”声音转轻:“一句话,两个主子在一起时,听公主的就行。”
柔惠将这句话实践了许久,没出丝毫岔子。
昭阳公主的贴身宫女退了出去,连带的满殿宫人一同退下。端宁帝眼睛更亮,笑意再深了一重,腻着嗓音撒娇:“姐姐要喂我吗?”
乔蔓失笑,捏了捏女帝鼻尖,就看到对方瘪着嘴,一副好委屈的样子,没有半分端宁帝架子。
乔蔓说:“……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你了。”
乔锦笙顿了顿:“的确,回去的时候姐姐都歇息了。”
乔蔓自盛了燕窝的小盅中舀起一勺,递到女帝唇边,轻声说:“我已经老啦,锦笙,你也不是小姑娘了。”
乔锦笙一怔。
乔蔓偏了偏头,笑道:“怎么,不想承认吗?”
乔锦笙沉默了片刻,咽下那勺燕窝,在第二勺递来的时候将其推开,说:“姐姐还是很漂亮。”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逆光的身影。
姐姐皮肤很白,指尖碰上去时往往会觉得有股柔软的吸力。一双丹凤眼过了那么多年都有种勾魂摄魄的好看,眼梢细腻平滑,一如二八少女。
现在的姐姐和初见之时……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乔锦笙不愿去回想其中细节,只是最后,她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话。
姐姐啊……你最喜欢的,不就是乖顺、爱娇的……吗?
一碗燕窝最终还是被乔锦笙咽下肚。她甚至推开政务,只为了乔蔓的一句话。
“锦笙很累吗?”
“嗯……”
“这里,”手指轻轻碰上对方眼下之处,“都成这样了。”
“……”
“刚才你说,回到永宁宫时我都歇息了。锦笙,我怎么记得,每次我夜间醒来,都看不到你?”
“姐姐?”
“多久没睡了?”
“姐姐……”
折子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端宁帝的腰被书案硌的生疼。
姐姐说的没错,她早就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可那又如何?
乔锦笙咬着乔蔓唇角,眼梢发红,近日来的所有烦闷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在退开之时看着对方,姐姐容貌姣好,十指皆是纤细修长……那是她最喜欢的人。
可再怎么掩饰,都无法遮盖两人间的裂痕。
乔锦笙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在为难的事情。她忍不住想,如果真的那样的做了……姐姐会安慰自己吗?她想要的不多,只要姐姐温柔的对自己笑就够了。
就像是那么多年前,两人初见之时那样。
姐姐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的时光,大概,也就是在一片荷香里泛舟的日子了。
可她那么喜欢她,那么爱她……
“锦笙?”
乔锦笙朦朦胧胧的,仿佛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她回过神,才发觉……
“锦笙,你怎么哭了?”
乔蔓的眼神很复杂,她佯作不懂,抬手擦了擦对方眼梢的水珠,问:“是我弄痛你了吗……?”
乔锦笙望着对方的神色,眨了下眼睛,泪水刹那间再次滚落。
“锦笙……”
乔蔓眉尖微蹙,好像在犹豫些什么。片刻后,她说:“不止是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