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女人的话说完,三人的耳边就只剩下了沙沙的雨声,余祐微有些心烦意乱,不停的做着各种小动作,一会儿摸摸耳垂,一会儿捏捏鼻子。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还有个非常关键的事情没有做,「老板,我们那两间房住一晚一共多少钱?」因为苗疆很大,移动通信基站可能做不到那么大的密度,一定会有很多地区手机是没有信号的,所以余祐微提前支取了两万块钱现金,据她这会儿的观察,她有理由相信蓑衣女人也是收现金的,便想着提前将房费付给她,这样明天临走的时候就不用再麻烦了。
可那蓑衣女人却明显的一怔,「钱?」随即便答道,「一百。」
「嗯。」余祐微觉得很合理,这间四处漏风的客栈要是狮子大开口,借着方圆几里见不到其他客栈为由问她要高价,她反而不会付钱付的这么痛快了。
「我去取一下钱啊。」余祐微站起身,拍了拍梁源的肩,便上了楼。
余祐微走了,没人替梁源的嘴把门了,他很快又跟蓑衣女人攀谈起来,「老板,你这现在一个人带着儿子,可真是辛苦啊!」
「不辛苦,命苦。」蓑衣女人语气十分平淡的答道。
「您看您,还挺幽默……」听着蓑衣女人随口抛出一个时下流行的梗,梁源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什么幽默?」
完了,梁源想着,人家根本没有在跟他开玩笑,好在他反应够快,迅速的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人各有命,您女儿的事情,您也不能一直悲伤着,万一她的魂魄回来看到您这样,她走都走得无法心安啊!」
「哎……」蓑衣女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媞拉是个苦命的孩子,比我的命还要苦。」
见蓑衣女人话只说了一半,梁源识趣的问道,「媞拉为什么会跳河呢?」
蓑衣女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顺着自己的回忆讲了起来,「媞拉刚出生的时候,因为她爸爸一直承诺我要带我回城里办酒,我就听了他的话,没有在村里摆酒席。孩子出生以后,在别人看来,就是我不检点,没结婚就有了孩子,孩子明明是两个人的,可所有的指指点点都给了我一个人。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想着要过好一点给那些人看,才出了月子就去种地,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可也因为我执意以干农活为主,出了月子也就断了奶。
在我们这儿,如果孩子妈妈没有奶,孩子是要去喝羊奶的,可我……」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总有人觉得,一旦作恶的人足够多,他们做的就不是恶了,他们就会借着主持公道的由头,做些满足自己卑劣私欲的事情。我家里的羊,一夜之间都被人毒死了,我又不肯低头出去借,媞拉她是喝着米糊糊长大的,就是米汤。」
这才说到出生,就已经如此令人惊心了,梁源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忍心再听下去的念头。
可蓑衣女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她才磕磕绊绊的学会走路说话,又跟我过处处遭人白眼的日子,好不容易爸爸回来了,以为日子要好起来了,结果那个负心汉又是回来骗我们的。再然后,媞拉的性格就变得很古怪,她性子比我还要强,宁愿自己先去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也不想让别人给她气受。
但她长得好,尽管从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出落得倒是水灵,大伙儿都知道她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也都知道她脾气犟,但还是时不时的有人来跟我说亲。
原本我也是不同意的,我自己就在男人那里吃了亏,毁了一辈子,可不能让她跟我一样。可是,那时吉拉生了一场很重的病,要花很多钱治病,我们娘仨这些年能活着都不容易,就不要说积蓄了。
一家三口哭了几天之后,媞拉那丫头,她就自作主张的,答应了只要彩礼足够,就要嫁到寨子里去,给老寨主当小老婆,我当然不愿意,可没办法,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在活着跟好好活着之间,我们还是得先活下来。」
听到这里,梁源心中有了媞拉的轮廓,但他想不通,这么要强的女孩子,决定了要嫁人,那一定是无论如何也要在寨子里活下去的,怎么会选择跳河呢?不过很快,蓑衣女人接下来的话就开始解答他的疑惑。
「吉拉怀里抱着的那双鞋,就是媞拉的嫁娘鞋,上面的花还是我绣的。」女人飞快的抬手,似乎是拭去了流出的泪水,「我原以为,以她的性格,想必老寨主的新鲜劲儿过了,她也就不受宠了,到时说不定还可以回来,我们娘仨还能重新生活在一起,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在出嫁的路上投了河……」
梁源紧皱着眉,他总觉得蓑衣女人省略了很多重要的信息,前后逻辑根本不搭噶,不过,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再说这又不是工作,也不必去伪存真,她怎么高兴就怎么说吧,只要不影响他和余祐微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