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炸裂,一场暴雨如约而至。
电闪雷鸣之间,万物尽被浸湿。
三袭哑黑色厚实雨衣突兀出现,紧密地将江都遗体遮挡了起来。
中山装制式的奇特雨衣紧跟其后,匆匆忙忙,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倾盆雨水将地面搅拌得面目全非,中山装不得不反复拨弄着浑浊。
直至那只低垂于胸口的左手举起,无数哑黑色厚实雨衣才蓦然出现。
他们三人一组,呈等边三角形行动,转瞬间便将校园内所有的生物都控制住了。
高二四班的教室里,张道难愤怒地推搡着想要一探究竟。
他幸运地在黑雨衣们的犹豫不决中,将脚步踏出了教室。
可谁也没想到,道难刚露头,便被走廊上待命的棕雨衣敲昏。
小胡偷偷掏出手机,却发现信号早已被屏蔽。
林晚惴惴不安地紧握拳头,频繁地向走廊另一侧观望着。
蓝吉则开始与孔夫子挤眉弄眼,不知想要筹划些什么。
高二十班的教室里,埋头角落,仿佛始终沉迷在网络文学世界里无法自拔的小倪,仍在埋头。
而那个端坐于首排首列,与张道难同一天转学而来,一直沉默寡言的神秘少女,此刻眼儿弯弯。
整个学校的学生以及教职工们,都被严格限制走动。
朝向事发地的窗户,则早已被黑雨衣随身携带的泡沫喷雾完全覆盖。
白色瓶罐上黑色的等边三角形,牢牢框住了六个显眼的红色大字——确保绝对稳定。
诺大的平地上,除了长眠于此的江都,便只剩王昊一名学生了。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暴雨变得更大了。
棕衣跟班快步走来,协同之前三位一起,将江都塞入了尸袋。
中山装缓缓起身,走向落汤鸡一般的少年。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弯腰,拍了拍瘫坐在地的王昊的肩膀,便走了。
意料之中的混乱还没发生,便被粗暴地直接制止了。
校园内,大多人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混乱之后发生了什么。
而知道的那些,早已被严格管控,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去了。
王昊回到教室的时候,失魂落魄、浑身湿透,一脚一滩雨水。
刚刚沉浸在意识中的他,还没真正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再次回归现实以后,眼前凄惨的景象,瞬间撕裂了他的心防。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便就这样,草率地永远消逝了。
王昊一个人趴在暴雨中干呕了很久,孤零零的。
就在快要把胃给吐出来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回家了。
回去洗个热水澡,如果电热水器来不及烧,那冲个凉水澡也行。
吃力地撑着抽筋的身子回到教室,不断干呕的少年,直至此时,他才发现小龙卷不见了。
失神的他随即询问酸酸,酸酸却装傻充愣,前言不对后语,给心急如焚的少年直接弄自闭了。
已然受凉感冒的王昊,不管不顾地冲出了教室。
众位仍旧奋斗在保密一线的黑雨衣们熟视无睹,眼睁睁目送着少年离开学校。
目瞪口呆的谢海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叛逆同学,竟是如此这般神秘的超然存在。
意识中的系统愈发模糊,王昊不再期待酸酸的帮助,而是自顾自顶着大雨寻了一路。
直到回家,他也没有发现小龙卷的踪迹。
可高烧,倒是随之而来了。
少年趁着母亲还没有下班,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体,便钻进被窝里喝米酒去了。
半梦半醒间,王昊似乎看见了小龙卷在跟自己娓娓道别,可什么都听不见。
酸酸,那只笨猫,则是胆小怕事地缩在她身后,拼命向自己眨眼。
“这猫是有眼病吗?”睡梦中的少年呢喃着,“挤眉弄眼的”
小龙卷立刻回头,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酸酸委屈得哭了起来,画面随即消逝。
下班回家的妈妈疲惫地在家门前抖落着伞上积水,一进门却发现地上有双湿得积淋透透的球鞋。
着急的她连鞋都不想换了,直直冲进了儿子的房间。
米酒瓶东拉西扯,一共五个。
睡梦中的少年眉头紧皱,时不时呢喃几句梦语。
母亲小心翼翼地察看了一下,发现他额头滚烫,四肢冰凉,地板上还有不少干涸的秽物。
“小龙卷”少年梦呓着,“你去哪里了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去的江都他就不会跳楼了呜呜我好想你”
母亲红了眼睛,慢慢走出卧室,去门前换鞋。
叹息一声接着一声,热水一壶接着一壶。
冰袋与小柴胡冷热交替,少年的伤心正与无糖药剂共苦。
他再次试图与意识中的小胖猫沟通,无疾而终。
他不死心地又试图联系自己脑中的道难,可惜无半点回复。
恼怒的少年质问酸酸,得到的唯有沉默。
小胖猫反常的冷漠,令他心寒,以至于一猫一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冷战起来。
闷气间,就连他那亲眼目睹江都坠地后惨状的强烈不适,竟也开始慢慢消退了。
王昊的高二上半学期,最终便在这人心惶惶的压抑之下,以期末考试提前而草草结束。
……
……
“江都自杀的原因暂时还不明朗,”中山装躬身道,“社长,以上便是此次行动,我们遇到的所有情况。”
“干得不错,再接再厉,”宽大渔夫帽点了点头,接着随意抖动道,“那小子如何了?”
“感冒了!”中山装毕恭毕敬地继续说道,“因为那只奇怪的小鸟失踪,他不管不顾地冒着大雨寻找。”
宽大渔夫帽下的消瘦男子此时愈发消瘦,他按了按帽子,沉声道:“我问的是精神状态。”
中山装如芒在背,“哦哦!他自闭了!”
“那寒假的游学,”渔夫帽锋芒毕露的气场立刻收敛住了,“他还去吗?”
“我估计”中山装偷偷望了眼那顶复又平静的帽子,“应该不会去了吧?”
“什么叫你估计?”渔夫帽晃动了一下,“我要的是准确的答案。”
“是!”中山装躬身,“属下这就去弄个明白!”
“千万”渔夫帽叹了口气,“不要多加干涉,顺其本心就好。”
“属下明白!”中山装躬身告退。
宽大渔夫帽默默坐在沙发上等待了良久,直到暴雨将歇,他才缓缓起身步入卧室。
摘下帽子的消瘦男子瘫倒在床上,他钻进被窝里,偷偷抿了一口米酒,随即捧起《百年孤独》书页中收藏着的那张合照,喃喃自语道:
“你说你喜欢雨,但我总是在下雨的时候打伞。”
“你说你喜欢风,但我总是在刮风的时候关上窗户。”
“你说你喜欢太阳,但我总是在阳光明媚的时候躲在阴凉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那时候的你会害怕跟我说,你也喜欢我。”
“可他却不一样。”
“好久不见了,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