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戴法兴那里出来,张冉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低头走路。
“小姐,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福子拽住了她的衣袖,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家小姐。
“啊~~~”张冉冉抬头茫然的看了一下,她从老爷的书房出来,此时正站在青石板路的交叉口上,往东走,是戴夫人金锦绣起居的厢房,往西走,就是赵柔的卧房了。
说心里话,虽然戴夫人给冉冉的感觉,总是隔着点什么,哪怕她成天心肝宝贝的叫着冉儿,也让人不容易亲近起来。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或是请教事项,冉冉并不爱到她那里去,可是此刻,她倒真的很想去戴夫人那里坐坐,陪她说会子话。
叹了一口气,张冉冉还是选择往西去了,哪怕戴法兴的心再偏,他说的话,还是在理上的,这二娘如今的处境确实悲惨,再说自己也没有打算迁怒于她。
门廊上,月儿正坐在那里发呆,见冉冉和福子突然来了,也不过来见礼,只管直着嗓门喊了起来:“织锦姐姐,大奶奶来了!”
这月儿一贯有点憨头憨脑的,张冉冉也不怪她,那织锦连忙迎了出来,陪着冉冉往里走。
“二娘最近可好”冉冉随口问道。
“二……二娘她…她她刚睡下了……”
张冉冉平时和这织锦很少交际,今天才发现她竟然有那口吃的毛病,织锦说完这两句,脸却涨红了,冉冉肚子里明白,这二娘大概是不太想见自己,才佯装睡了。
冉冉迟疑片刻,还是进了二娘的屋,几个人在外间坐下了,冉冉上下打量着屋内的家具摆设。该有的大家具都是一应俱全的,窗纱、帘幔也是今年新做的样子。只是那架上的摆件玩意儿,显然是陈旧了,那舅老爷带回来的西洋钟表、王妃赏的玉石器皿,大约是轮不到这屋的,再加上房子朝向不好,略微有些阴暗,还是给人一种冷清萧条的感觉。
月儿奉了茶来,织锦局促的请大奶奶用茶,几句话也说的磕磕盼盼的,冉冉见她性子如此腼腆,不由得暗自奇怪,本来还想问问她二娘最近的病情,生怕再让她露怯,倒不好意思问了。
那福子手脚从来不得闲的,见大家只坐着发呆,就只管自行走开四处看着,一会儿问墙上挂的大梅花络子是谁打的,一会儿又拿起绷在篷子上的绣样来看,张冉冉知道她禀性如此,只向织锦笑笑,也没出言阻拦,打算坐一会就告辞算了。
“呦,织锦姐姐,你这被子怎么还没换掉啊?”福子突然叫了起来,一手拎着靠榻上叠放的锦被,想来是丫头们晚上在外间值夜用的。
织锦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话,张冉冉心下一动,连忙走过去也捻起那被子来看着,福子说的确实没错,这榻上铺的还是春天用的薄被。
“织锦姐姐,五日前,新弹的棉胎已经分到各屋里了,怎么你还没用上,天气已经入秋,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凉了,这薄被怎么受得了啊?”
织锦涨红了脸,越发的结巴了,张冉冉听了半天才总算弄明白,专管这睡具织物的妇人,是金家老奴唤作白庆生的老婆,织锦得信去领棉胎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那白庆生家的告诉她,今年庄上送错了棉胎数,少了五床,已经命人去催了,让她们再等两天。
“什么?难不成二娘现在还盖着薄被吗?”张冉冉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织锦只会点头,张冉冉瞪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扭头吩咐福子,马上请周嬷嬷过来,自己一张粉脸已经被气的煞白。
原来那张冉冉小时虽然有叔叔资助,但孤身幼女一个,总难免有挨饿受冻的时候,最知道其中的悲惨滋味,平日里也最见不得那些衣不遮体的老人小孩,此刻想起那戴府是何等的荣华,连一个末等丫鬟都吃穿不愁,居然让这病弱不堪的二娘受冻,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奶奶,我…我我我已经把老爷给的…那那那件狸毛大氅,给给给二夫人先盖着了,并并并不会冻着……”织锦见冉冉脸色如此难看,也急忙辩解着
张冉冉懒得理她,并不做声,只等那周嬷嬷匆匆赶到了,才劈头问道:
“周嬷嬷你可知道,直到今天,这二娘屋里新翻的棉胎还没领到呢?那叫什么白庆生家的,是怎么当的差?什么叫少了五床?如果真的少了,我们小辈屋里,你们各个老嬷嬷屋里,怎么都领到了,这是什么规矩次序,别说二娘身上还有病,就算她今天是全好的,怎么也该先轮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