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声谷闻言登时一怔,不等他有所反应,宋青书便已颇为兴奋地代他答道:“愿意!自然愿意!”
“青书!”莫声谷不悦地瞪着宋青书,见他老老实实地坐回去,这才满意地收回眼神,起身向史火龙施礼道,诚恳地道,“长辈赐不敢辞,然则晚辈原是武当弟子,若学丐帮武功未免对师门不敬。况且,降龙十八掌原是丐帮至尊绝学,还应传于丐帮弟子才是。”
史火龙无奈地望了他们俩一眼,不学的那个满腔热情,该学的那个反而推三阻四。想他丐帮降龙十八掌原是天下无双,怎知今日却沦落到要求着人学的地步。只是转念一想,也唯有莫声谷这般人品,不趋炎附势不见利忘义,才配学降龙十八掌。史火龙生性豁达,心中不乐稍刻便去,只感慨道:“你这师侄飞扬跳脱古灵精怪,你这当师叔的反而是诚恳老实循规蹈矩,难得你还能降得住他。”不等莫声谷答话,他又转口道,“如今大敌当前,我们这三人之中唯有莫七侠尚有一战之力。老夫且问你,凭你的武功,打得过成昆么?”
史火龙问地这般直白,莫声谷顿时一怔,坦言道:“圆真的武功远在晚辈之上。”
史火龙见莫声谷这般坦白,自承不如成昆,更对他对了几分赞赏,只道:“你方才所使拳法十分精妙,可是你武当派新创武学?”
莫声谷听他提起太极拳,急忙应道:“正是!这套拳法名为‘太极拳’,正是家师所创,拳法奥义以虚御实、借力打力。”
史火龙亦是当世可数的高手,听闻莫声谷一言登时双眼一亮,心中只觉往日练拳时的不少藩篱竟被莫声谷一言点醒。他沉吟半晌才道:“以你师父的武功,原也不用老夫来传授你拳法。只是成昆的内功在你之上,你以太极拳应对,能御敌却实无把握制胜,是也不是?”
莫声谷默默点头,面上略有赧然。
史火龙见莫声谷面露愧色不由哈哈一笑,只道:“莫七侠何故如此?你可知你赢不了成昆并非因太极拳不如成昆的武功,而是因为你自己。”
莫声谷闻言更是面红过耳,只低声道:“晚辈日后定当更加勤学苦练,不负武当威名。”
然而这番话听在宋青书的耳中却有不同的效果,史火龙见宋青书目光略微一闪,似是若有所得,不由又是一叹,只道:“若是你这师侄有你这番功力,定能胜过成昆。”
宋青书心下一跳,忙道:“前辈谬赞了!”
莫声谷却道:“青书的悟性的确在我之上,他日成就定将远胜我这师叔!”他说这番话时神色坦然落落大方,非但没有半点不甘,反而是满心慰藉。
宋青书心中一动,只轻声道:“七叔……”莫声谷却只微笑着望住他。
史火龙却在此时缓缓言道:“莫七侠,你未必是悟性不如人,却是你的心性……武当武功博大精深千变万化,偏你心性实诚,难以驾驭。是以你苦学多年,却难以精进。分明在剑法上花的苦功更多,却不如拳法练得好,是也不是?”
史火龙一言点出莫声谷练武多年的苦楚,莫声谷登时一怔。
“笨人就该学笨招。以你的心性与人斗心眼,岂非必输无疑?”史火龙最后笑道,“太极拳适合你这师侄却不适合你,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学降龙十八掌罢!”见莫声谷仍有犹疑,他又是一声厉喝,“男儿丈夫,当机立断!你这般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能成什么事?”
史火龙的这一番话无疑是为莫声谷拨开了习武之途上层层迷雾,他心中豁然开朗,只心悦诚服地道:“多谢前辈金玉良言!”
莫声谷既然答允学拳,那便是事不宜迟,两人即刻来到木屋后的空地上,开始传授武功。这降龙十八掌走的是纯阳刚猛的路子,招式简单却威力无穷,果然对了莫声谷的胃口。史火龙倾囊相授,不多时便将其中十二掌传授给了莫声谷。史火龙重伤在身,见莫声谷已掌握拳法奥义,自己在竹林中反复练习,无需他再行指点,便返回了木屋。
宋青书一直站在窗前观看二人,此时见到史火龙进来便问道:“史帮主,这降龙十八掌如何只有十二掌?”
史火龙闻言不由一叹,只道:“剩下那六掌早已失传。”原来宋末时上代丐帮帮主鲁有脚意外身亡,之后便是宋蒙之战,接任的丐帮帮主耶律齐未曾学全降龙十八掌,此后丐帮历任帮主最多也只学到十四掌为止。史火龙所学到的共有十二掌,如今已全数传授给了莫声谷。他见莫声谷随手一推便将一根参天长竹应手断折,不禁微微点头。“以你七叔的苦功,只需三日应对成昆应有胜算,却是不知成昆能有多少耐心。”
“三日……”宋青书垂着头微微咬牙,“无论如何都要拖上三日!”
史火龙听宋青书音色有异,便扭头看他。这才注意到宋青书面色灰败没有半点血色,额上涔涔冷汗俱缓缓凝成了寒冰,只见他一手紧紧扣着窗台木框,竟已将木框尽数捏碎。史火龙急忙扯过他手腕伸指一探,顿觉他的体内有三道阴寒真气四处游走,不断冲撞他体内各处大穴。“成昆!”史火龙与成昆交过手,熟知他武功路数,不由失声叫道,“怎不早说?”
宋青书气海犹如刀搅,早已无力收束体内四处乱窜的阴寒真气,他微微摇头只轻声道:“不能连累七叔!”说罢,他再也站立不稳,踉跄着坐倒。史火龙并不知晓,宋青书方才的热切并不是因为降龙十八掌,而是因为降龙十八掌可以给莫声谷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史火龙亦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道:“还能支持多久?”
宋青书盘膝而坐气沉丹田,忍着剧痛运转内息,试图将圆真打入他体内的三道真气以内力控制,许久方艰难地道:“三日总能忍的。”这苦痛上一世也曾受过,如今旧梦重温,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只是拖越久,他内伤越重,日后恢复起来便也越慢。
史火龙亦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何不知宋青书如今的情况是何等险恶,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听闻宋青书此言不禁遽然变色,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中的决断与狠绝令他心惊。史火龙自知重伤不治,原就不曾心存侥幸,只是万想不到这宋青书为了保全莫声谷竟连自己也可以牺牲。他沉吟许久才道:“宋少侠,你这般谋划,你七叔可未必领情,只怕也未必依从。”
宋青书轻轻一笑,自语道:“我何需他领情?”我只要他活着!
史火龙不知宋青书的前世梦魇,只当他一片孝心,不由拍拍他的肩头轻声道:“内子与幼女三日前便已携打狗棒前往终南山活死人墓,寻一故人前来相助。但愿她们还来得及赶回!”
天微明时,莫声谷随手擦擦汗水,转身返回木屋。宋青书早已下厨整治了饭菜,见莫声谷回来便将筷子递了过去。莫声谷练了整晚早就饿了,当即坐下来饕餮。却是史火龙试过宋青书的手艺,捧着饭碗感慨地道:“你这师侄真是个妙人,连这烹饪的手段也是一流!”
莫声谷落箸如雨吃地眉飞色舞,听史火龙夸赞心中更是得意,却仍蹙着眉头叹道:“顽皮地紧,他爹爹头发都不知愁白了多少根!”
“以爹爹如今的年纪,有几根白发也很寻常了!”两人正说着话,宋青书已提了一只篮子从厨房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