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声谷只在第二日一早便找到机会与张无忌分说此事,他为人正直从不藏私,不但说出了灵蛇岛上赵敏与周芷若之间发生的事,便是连赵敏对他的怀疑也一并说了出来,最后问道:“无忌,这赵姑娘与周芷若究竟谁善谁恶,你究竟知不知情?而你,又有没有做过赵姑娘所说的事?”
张无忌负手望着天边的浮云,一直没有做声。许久之后,他低低一叹,缓缓道:“七叔,我对敏敏是爱,对芷若却是敬……”他见莫声谷勃然变色,似欲开口劝解,便又微微摇手,朗声道。“她是蒙古郡主,我是明教教主,我自然知道我们之间绝无可能。如今天下沦亡百姓疾苦,我对敏敏的爱便是如何刻骨铭心也不过是这一生,又哪里比得上这家国千秋万载功业?既是如此,又何苦辗转拖延眷恋不舍?”
莫声谷闻言不禁一阵沉默,虽说他自幼便知“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可当他听自己的师侄张无忌这般直白地告诉他,要江山不要美色,他的心中却是况味莫名不可辨数。“那灵蛇岛上……”
张无忌哈哈一笑,冷声道:“赵敏是蒙古郡主,真相如何,还重要吗?”
莫声谷登时大怒,只厉声道:“蛛儿,可是你的亲表妹!你如何对得起你娘?”
张无忌却是无动于衷,一字一顿地缓缓言道:“所以,阿离才必须是死在邵敏郡主的手上!明教方与六大派握手言和,若因阿离之死再起争端,难免牵扯到明教义军。那么,又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当年张无忌看原著时,便对剧情最后蛛儿死而复生感到十分可笑。原著主角张无忌一代神医,竟连断亲人生死都拿不准,还称什么神医?至于蛛儿自坟墓中爬出,那更是荒谬。重伤之人被人活埋,居然还没死,更加还能躲过武功天下第一的主角的耳目,偷听他与周芷若的情话。想必那死过一回的蛛儿定是神功大成,举世无双。然而张无忌也不愿表妹当真身死,灵蛇岛上他为蛛儿停灵七日,直至确定蛛儿再无可能死而复生,这才将她落葬。想到此处,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言道:“是我这个当表哥的对不起阿离,九泉之下我再向她请罪罢!”
张无忌这般回答,莫声谷更是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既是如此,为何非得娶周芷若?这位周掌门并非你心中所想的那般,你可知道昨日青书去找她是……”
“七叔与宋师兄既然见过了敏敏,那么想必宋师兄去找芷若也是为了证实敏敏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并非因为对芷若仍余情未了。”不等莫声谷把话说完,张无忌便已随口便将昨日的实情说出。
莫声谷见张无忌这般灵醒,不禁连声冷笑:“你既然知道,为何……”
“七叔,昨日芷若安在宋师兄头上的罪名,难道是我逼着他认的么?”张无忌转过身来,神色坦然地望住莫声谷。“宋师兄求仁得仁,何必生怨?芷若也不过是怕我疑心她与宋师兄有私,才会说这番谎话。”
眼见这疑点处处,真相呼之欲出,张无忌却仍一意孤行为周芷若开脱。莫声谷不禁痛心地摇头,难以置信地道:“无忌,为何你是这般性子?不像你爹,也不像你娘……”
“七叔以为无忌恋栈权位,想当皇帝吗?”张无忌神色轻蔑地一声冷笑,纵然真让他住进了皇宫,除了女人能多几个,其他的生活质量又如何比得上他在现代的生活?可能是触动了张无忌的心事,他竟难得地激动了起来。“七叔可知,仅仅是在……”然而话只说了半句,他复又闭上双眼,无声一叹。“……七叔,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用意。我会证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那个时候,无论是非功过、恩怨情仇,俱已化为一抔尘土!”说罢,他再不望莫声谷一眼,只管扬长而去。
当晚,明教义军在安庆城中大摆筵席,共庆夺下安庆城,剿灭数万元军并将元军首领孛罗特穆尔授首的大胜。张无忌是明教教主,自然坐在了主席,周芷若身为未来的教主夫人,便也陪坐一旁。然而方一开筵,张无忌第一个要敬的偏偏正是宋青书,谢他救下弥勒宗、白莲宗弟子,捉到孛罗特穆尔的大功。安庆一战,若非宋青书,只怕明教义军早已是满盘皆输。想到这个在原著之中连坏都坏地毫无特色的配角居然能有这般用兵之才,张无忌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只暗自心道:能够为太师父看重多年,以整个武当派的前程相托的三代首座,除了恋栈美色之外,如何会是那等一无是处的小人呢?自己,终究是有失偏颇了!只见他长吸一口气,端起酒杯起身向宋青书言道:“宋少侠,安庆一战,你是首功!多谢你相救明教义军,我先干为敬!”说罢,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张无忌内功深厚,这两句话缓缓吐出,厅上群豪俱是听得清楚明白。他们见张无忌这般爽快磊落,不由轰然喝了声彩。
宋青书跟着站起身来,朗声道:“张教主,如你所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需言谢?”只见他微微一笑,跟着仰首将杯中酒水一口喝下。
宋青书这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方一出口,厅中群豪更是振奋,欢呼声更此起彼伏,顷刻间便将厅中气氛推上高/潮。
眼见张无忌敬完,韩山童、徐达、常遇春三人跟着站起身,同时举杯大声道:“宋少侠,我们敬你,多谢你救命之恩!”
他们四人喝过几杯,又有红巾军与弥勒宗大小首领轮番来敬。一时之间,这场由明教义军主持的筵席竟成了宋青书的庆功宴。宋青书心知这些人虽说都只是粗通武艺,却各个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见他们来敬酒,他也绝不推辞,酒到杯干,竟是没多久便喝了个面红耳热。他大病初愈,本有几分苍白,此时被酒气一熏,面颊微红、双眼发亮,反而瞧着很是精神。
众将士见战场下的宋青书面目清俊脾气温和,全无半分暴戾杀气,更是放了胆量,只围着他大呼小叫地连呼痛饮,又高声嚷道:“宋少侠用兵了得,早晚要叫鞑子滚回老家!”这一句话声响亮,众将士顿时又是一声欢呼。
这一场欢宴,丐帮弟子也列席其中。虽说丐帮的几位长老仍对宋青书大闹丐帮分舵之事耿耿于怀,却也管不住手下的弟子对宋青书大为佩服,是以又有不少丐帮弟子轮番来敬宋青书与莫声谷。丐帮与明教虽说曾有芥蒂,可在安庆城中毕竟也曾共患难,蒙山之围丐帮弟子也帮忙援救红巾军,早已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便又有丐帮弟子与明教义军互敬。厅中群豪推杯换盏,早已乱成一团,只管捉着与自己相熟之人厮杀,欢呼劝酒声更是响亮。那雄壮的呼声直达云霄,几乎要将房顶掀翻,气氛不由更为和乐。
眼见厅上众人各个欢欣,宋青书固然是被团团围住犹如众星捧月,便是张无忌的身边也围了不少明教弟子敬酒恭维,陪坐一旁的周芷若见此情形,不禁微微低头,稍有黯然。此时此刻,她竟是想起了昨日之事。宋青书走后,周芷若见张无忌仍兀自神色阴沉,只当他是怀疑自己为保名节未曾说出真相,竟是极为难得与张无忌小意温存了两句。怎知,张无忌却毫不领情,只摇头叹息道:“芷若,宋师兄待你一片至诚,今日你纵然置他于死地,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我虽与他不甚和睦,可他毕竟是我师兄!”说罢,他竟也不提是否信她清白不理她会否伤心,竟自走了出去。
周芷若不知男人的心事,张无忌是见了周芷若的这般审时度势的手段,心中生惧。他也是男人,有朝一日若是周芷若待他再无情意,焉知宋青书百口莫辩任人宰割的今日不是他的明日?
直至月上中天,宋青书做贼也似的自厅中溜了出来。安庆之战,他是首功,人人都想跟他喝上一杯,宋青书酒量非宏又是大病初愈,如何吃得消群豪这般热情?好在有殷梨亭、莫声谷两位师叔心疼他,自告奋勇为他挡酒,宋青书这才逃出生天。然而虽有殷梨亭、莫声谷挡驾,宋青书此时也已着实喝了不少,出得大厅,被外面的夜风一吹,宋青书只觉一阵头痛,不由伸手扶住额角,迷迷瞪瞪地摇晃了两下方才站定,渐渐缓过劲来。正欲举步回自己营帐,黑暗之中,竟有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向他缓缓走来,有一个他曾经魂牵梦萦的温柔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宋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青书深深吸了口外面的风,将酒肉之气逐渐除去,定了定神望住周芷若,神色恭敬地道:“不知周掌门有何指教?”
周芷若微微而笑,举步上前,带着宋青书在正对大厅的地方站定。宋青书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大厅,顿时心知周芷若之所为选了此处谈话正是为了以示他二人之间的清白。想到此处,他的神色更是莫测,只自失一笑。
“我知道你已经见过了赵敏,她还没有死。”周芷若定神望住宋青书轻声言道,“这妖女害我师父,与我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敌。万安寺中,多少六大派高手折损其手,便是宋师兄也曾受她羞辱,想必宋师兄还不曾忘记。”
宋青书轻轻一笑,低声道:“我的确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