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潇被五花大绑了一整个晚上,嘴里还塞着不知谁的一块肚兜,这会子看到楚翘,原以为这些胆大妄为的花楼护卫,和这花楼老鸨会相信她是云家小姐,哪里知道楚翘居然翻脸不认人。
“唔唔!唔……!”云潇潇气鼓鼓瞪着楚翘,那模样好似在骂人,好你个小娼妓,青天白日的睁眼说瞎话,可恶、她一定要告诉哥,要让哥抛弃这恶毒的小娼妓,不,这还不够,一定要让这小娼妓吃尽苦头、名声败毁、要让哥知道青楼中的妓子有多么的可恶、卑劣、无耻!
“既然不认识,那就由着我来发落了。”姬三娘笑着俯身将云潇潇的脸左右瞧了瞧,笑得一副世故又狂肆的模样,“小春,把这小蟊贼给老娘带下去,关起来好好调教调教,生得也有几分模样,调教好了,指不定又是半个花魁。”
什么?!云潇潇听了姬三娘的话,不由有了些害怕。
都怪她乔装了一番才溜出家门,身上也没带云家的玉牌,更是刻意甩开了奶奶派在她身边的跟屁虫,现在可好,在这种肮脏之地,根本没人知道她是云家小姐,唯一知道的还恶毒否认。她堂堂云家小姐,这帮恶人居然敢打她的主意,简直是该死。可是,可是云潇潇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连官府亦未必能管得着,他们若真想对她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往常都是哥哥在背后罩着她,她才敢在外头肆意闯祸,可是今天……云潇潇想起云枕浓那一声冷淡的叱责,就不免更觉得委屈,眼底噙着泪花。
云潇潇知道再怎么乱吼乱蹬也无济于事,于是渐渐安静下来。
“慢着……”楚翘忽然制止了要拿人的小春,对姬三娘说,“三娘,我忽然间想起来,觉得这小贼有几分眼熟,仔细看了看,的确是认识的。”
云潇潇眼前一亮,立马睁着俏丽的美眸眨巴眨巴望着楚翘,连气都暂时忘了,只盼着楚翘能够赶紧把她是云家小姐的身份说出来,等这一帮恶人知道后,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楚翘蹲下去,捏着云潇潇的脸,和善地笑了笑:“她是我之前的一个奴婢,偷了我两锭金子和男人私奔跑了,弄得如此落魄的下场,也算是她罪有应得,不过这还不够,三娘,你把她交给我,只有我亲自惩罚惩罚她,方才能解气。”
姬三娘甩了甩团扇,大早晨的打了个呵欠,“老娘可真是困死了,这小贼你们就看着办吧,老娘我补个美容觉去!”
诶、回来,回来啊!
云潇潇在地上乱蹬,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妓,分明就是心存不轨,说不定比这些人还要更毒辣,想出什么花招来对付她。云潇潇真是气,刚才她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了这小娼妓!
小春也跟着姬三娘去了,护卫看了看,也走了,楚翘这回露出笑容,“潇儿小姐,这么快又见面了?”
云潇潇只是瞪着翘,好啊你,等哥知道,有你好受的!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楚翘忽然间一本正经对云潇潇说,云潇潇也突然间莫名其妙瞪着翘,知道什么?“唔唔!”
楚翘伸手将云潇潇嘴里的破肚兜给拽出来,云潇潇用力喘了口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呜呜,她堂堂小姐,竟然吃了青楼妓子的肚兜,呸,恶心死了!
“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哥知道,把你给弃如敝屣?还愣着,帮我把绳子解开!”云潇潇当惯了大小姐,即便聪明的懂得先忍下怒火,口气也还是刁蛮伶俐。
楚翘也不着火,依旧和善地笑着说,“我好心帮你救你一把,倒让小姐好骂,刚才索性让他们把你带走,也省去我的麻烦。”
“你……什么意思?”云潇潇皱眉。
楚翘起身瞧了瞧外头,将门关上,才又走了回来,说道:“往常你在外头无法无天,是得你哥哥,和奶奶的庇佑才让你好好的一直活到今日,你这种大小姐,自然是不懂这些烟花柳巷的黑暗。你可知这天香楼幕后主子是谁?”
云潇潇见翘说得一本正经,漠然冰冷,也说中了她的软肋,不禁涌上几分担忧:“是,是谁?”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可我乃云家孙女,我云家是第一世家,商贾豪门帝王哪个不给三分情面!”
“情面不代表背后就没有利益祸害,你应该比我更懂,觊觎你云家,妒恨你云家的人也不在少数,这天香楼幕后的主子,很不幸,恰恰十分憎恨你云家。我方才不承认,可不就是为了保护你?”
“真……真的?”
云潇潇咽下口唾沫。
楚翘心底笑了笑,云潇潇刁蛮任性聪明,但又十分单纯。
她想象得出来,云枕浓这个哥哥,面对这样的妹妹,每日里该有多头疼,只怕没少给云潇潇收拾烂摊子擦屁股。
“你若不信,我这会子就能把三娘再叫回来,告诉他们你是谁。”楚翘一副任君抉择的表情。
云潇潇心虚了,的确,今儿跟哥哥闹翻了,又是偷溜出来,万一这些嫉恨云家的恶人真生了歹毒的想法,不是不可能对她这个小姐下手。
“哼,姑且信你。”云潇潇不甘地哼了一声。
“很好,想要平安无事的逃出这里,就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你……”云潇潇咬着唇,忍气吞声,“好吧。”
“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你先扮作我的奴仆,等他们全都放下警惕,寻了机会再行离开。”
楚翘走出去,对小春吩咐了一番,云潇潇便沦为了翘的奴仆,楚翘尽指派一些粗活累活给潇潇,云潇潇气虽然满腹的怨气,可又心虚害怕,不得不照着楚翘的说法去做。
只是云潇潇世家千金出身,混迹街头巷尾,却从未干过一点半点的活,擦个椅子把自己弄得满身湿漉;提个水桶,把自己摔得四仰八叉;扫个房间,一不小心屁股撞了墙壁,脑袋撞了桌子;烧个柴火,烧到了自个身上;端个热水,打翻一地,烫得两只手背淤红发紫;杀条鱼,鱼跳了;宰只鸡,鸡跑了——总之一个白天下来,弄得整个天香楼鸡飞狗跳,鸭犬不宁,人仰马翻。
“姑奶奶,你是整她呢,还是整老娘呢?”
晚饭时候,姬三娘亲自端了一盅水鱼汤来给楚翘享用。
大魔头亲自吩咐得把他这块‘心头肉’照顾得妥妥帖帖,她姬三娘哪里敢不从。
姬三娘自然早知道云潇潇是云家小姐,押着云潇潇询问楚翘是真,但姬三娘也没想到,楚翘会借此机会来整云潇潇,经过这一天的鸡飞狗跳,姬三娘觉得这丫头是借着云潇潇那位千金大小姐来整她的天香楼。
“姬三娘,天儿晚了,得接客了,三娘还不去忙么?”楚翘揭开水鱼汤,闻了闻,很香。
“可不是,天儿是晚了,‘那人’待会也该来了。”姬三娘意有所指地暧昧说道,楚翘自然明白姬三娘指的是楚绯夜。玩老娘?老娘混迹风月场的时候,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不知在哪个娘胎里。姬三娘见楚翘一蹵,面色显然浮上一丝恼红,就不由仰头叉腰大笑着离去。
云潇潇站在桌子旁边,看着楚翘用晚饭,咽了咽口水。
“咕哝……”云潇潇摸了摸饿坏了的肚子,一整天没吃一点东西,可把嘴馋的云潇潇饿得发昏。
楚翘慢慢用饭,似乎完全没留意到云潇潇的样子。
“什么时候可以吃饭?”云潇潇忍不住小声问。
“今天,你没饭吃。”楚翘慢慢吃菜。
“你说什么!”云潇潇简直不敢相信。她打出生,哪天不是山珍海味,美食珍馐,从没饿过一顿肚子!
“你要了你当奴仆,是为了解气。我罚你自然得罚得像个样子,这楼里每个都是精明世故之人,样子没做足,反倒让他们起疑。今天罚你做的事情,没有一件办妥当,罚你没饭吃,顺应顺理。”
“可是……”云潇潇瞪着一桌子菜肴,好饿啊。
这小娼妓地位还不错吗,中午晚上都是一桌子极品佳肴。
“天晚了,你不用打扮接客吗?”云潇潇忍气吞声,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不用接客。”楚翘回答得理所当然。
云潇潇吃惊:“那她们……不会责罚你?还大鱼大肉供着你?”
“谁知道,也许背后有人让她们这么做。”楚翘淡淡说。
云潇潇恍然大悟:“知道了,一定是哥!哥做了安排,才能让你在这种地方也衣食无忧!”想到哥哥对一个青楼妓子如此上心,云潇潇又伤心又气恼,“我一直以为,哥不会是那种被美色勾引诱惑的人,至少不会是你这样的人,他竟然……哼!”
忽然想起什么,云潇潇又冷了面,不屑又不悦地指着床榻:“那他,是谁?”
床上,璟幽依旧在昏迷中。
“是个男人。”
云潇潇气结:“我知道是男人,我是问你——他,他是你的谁!你该不会是拿着我哥的好,在这种地方养小白——”脸字没说完,云潇潇又悄然望了望璟幽,明媚俏丽的眸子里,浮现出一缕少女的羞涩。不会,这个男人,不会一个甘愿当人家小白脸的人。
“你可是对他用了毒,还是用了蛊惑术?你——你简直不要脸!”
云潇潇义愤填膺,越发觉得楚翘面目可憎。
楚翘慢吞吞用完了晚饭,放下碗筷,将嘴擦拭干净,起身走回床前:“收碗。”
云潇潇再次被楚翘无视,非常非常非常气愤。
哼。等着,等本小姐逃出这天香楼,告诉哥,看你还怎么得瑟。
云潇潇愤愤不甘地收拾碗筷,有了中午的那次实践,晚上她仅仅只摔烂了两只菜盘子,端着一盆残羹剩饭,云潇潇有气无力地往天香楼后院里来,前面的歌舞繁华,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像是丧家之犬,颓废落败地来到了厨房,准备着洗碗筷。
“咕哝……”饥肠辘辘的云潇潇,将视线落在盆子里,那些没吃完的残羹剩菜上。
她伸手,想要拿,但立即收回来。
不行,她是云家千金,有小姐的尊严,岂可吃这种东西。
可她真的很饿,她从没想过,原来饥饿的感觉比死还让人难以忍受。
云潇潇忽然想起,那些街头巷尾,被她鄙弃过的乞丐。
云潇潇在吃与不吃,拿与不拿的矛盾中,反复的纠结着,最后,她环顾四周,飞快伸手拿了一只烤鹅翅,卷在衣兜里。等她将碗筷全部洗干净,放回厨房,便寻了个角落,拿出那只烤鹅翅,只觉得从没有闻过如此喷香的美味。
捧着那只烤鹅翅,云潇潇心酸,大概从没有想过云家第一世家,富甲天下,她这位掌上明珠有一日会要在别人吃剩下的残羹里搜食。
云潇潇再不多想,也顾不得小姐尊严,先填饱肚子再说,刚要下口,斜里跑出来一条狗,一下子将她手中的烤鹅翅咬走,那狗跑了没两步停下来,将烤鹅翅舔了舔,欲要狼吞虎咽。
“还我!”云潇潇火气上来,一条狗也敢和她争抢食物,气不过的云潇潇抡起地上一根棍子,便对着狗儿狠狠地打过去,她有几招三脚猫的武功,棍子飞过来,正打在狗的一条腿上,狗发出惨叫声,露出凶恶的狗牙,对云潇潇发起反攻,大声犬吠,云潇潇惊了,拼命后退,随手又抄起屋瓦下一根棍子,“别过来、别我叫你别过来,畜生!”
云潇潇慌不择法,胡乱对着狗抡去。
“不要打我的小黄,不要打我的小黄!”突然间一个小男孩窜出来,把狗儿护在身后。
云潇潇住了手,又惊又气又怕。
“是……是它先抢我的食物——还冲我凶巴巴的。”
小男孩摸摸受伤的狗儿,满面伤心,“小黄只是饿坏了……它没有想要伤人,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小黄。恶人!”
云潇潇震惊地看着小男孩,随后看了看受伤流血的狗儿,心虚的说:“我只是……”
“狗娃,怎么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裹着头巾的妇女走出来。
“娘,他打了小黄,小黄受伤了。”男孩指着云潇潇。
那妇人望了望云潇潇,对小男孩温声软语说:“狗娃,要懂事,恩人收留了咱娘俩安置在此,能给口饭,赐件衣,有个避雨的地方住已经是仁慈了,哪里还能养条狗,你既然要养,就得把小黄看紧了,不能到处乱跑,惹是生非,知道吗?走,回屋里去,娘还得给姑娘们洗衣裳,回头娘再给小黄上药。”
“嗯,娘,是孩儿错了。”
“走吧……”那妇人带着孩子进了屋。
没一会,妇人又走回来,拿了两只馒头递给云潇潇,什么也没说,放下就走了。
云潇潇捧着两只馒头,掉下一串泪珠。
她好想念哥哥的温柔,还有奶奶的宠爱。
“什么吗……”云潇潇轻轻咬唇,她居然会生出一股内疚的情绪,长这么大,她从没内疚过。
刚才那妇人口中说的恩人……难道是指那位老鸨?能收留人住的,肯定是当家人。可云潇潇不怎么相信,那名老鸨一看就是个心黑无情世故精明的人,怎会好心的收留无家可归之人。莫非是这家花楼幕后的老板?云潇潇随即也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能开一座青楼的,多半不是好人。她断定,是这花楼的人黑心肠,拐卖了这对母女,还让人毫不自知感恩戴德,极其可恶。
云潇潇掉着泪,默默咬着馒头。
客房里,楚翘为璟幽换药,包扎,擦拭身子,一番忙碌后询问小春:“她怎么样了。”
小春说:“那位姑娘?不怎么好,但绝不会有事。”
“明天再加重粗活,不让她伤着就行。”
“公子何苦这么做?”
楚翘睇了小春一眼,“云潇潇是块璞玉,只是欠缺雕琢。玉不琢不成器,给她一些锻炼,才能让她蜕变自己。云公子给了我药,我还他个恩情。”
小春笑着不说话了,看了看璟幽,“璟公子瞧着气色好了许多,何时会醒过来?”
“他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何时醒来,得看他自己。”楚翘希望这一晚之后,璟幽能够清醒过来。
“对了。”小春说,“昨天公子让帮忙捎带封信给太医局全太医,信送到了,今日全太医又差人送了封回信,这是信,给公子。”
楚翘接过信封,拆开来看了看,是李泫的落笔。
昨天去云家之前,她就让人送信给全本万,让全本万告诉李泫情形,只对李泫说,她遇到姬三娘帮助,来天香楼替璟幽疗伤,李泫在这封回信里说,处理完事情,明晚会亲自来天香楼。
姬三娘领着四五名婢女走进来,婢女的手中,各捧着一个上了彩釉的托盘,盘中齐整叠放着一套女装,和一套头面首饰,并有婢女端着水盆,拿着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