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T(1 / 2)

盛明放下书,抬头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平时这个时候,盛云泽已经回家了。

“爸爸还没有回来吗?”盛夕揉着眼睛,抱着哥哥。

盛明翻过一页书,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盛夕:“可能等我们喝完牛奶就回来了。”

盛夕迫不及待的把保姆端上来的热牛奶喝完,转头看了眼时钟,有一点难过:“已经七点钟了。”

大门被打开,盛夕一个激灵,连忙转头望过去。

来的不是盛云泽。

盛夕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然后扎进小段妈的怀里:“外婆!”

小段妈的神色憔悴,一张脸毫无血色,盛夕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痛苦,用手擦了擦小段妈脸上还没有干的泪痕,疑惑地歪着头:“外婆,你怎么哭了?”

小段妈在她脸蛋上吻了一下:“没事……没事……”

盛夕不停地给小段妈擦眼泪,天真的开口:“爸爸呢?”

小段妈:“爸爸很快就回来,今天晚上外婆陪着你们好吗?”

小孩对气氛的敏锐度几乎是天生的,在多次询问盛云泽下落未果之后,盛夕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落寞。

盛明悄悄地拉着他的手,两个孩子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清澈干净,看着她。

小段妈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几乎是祈求的语气的开口:“快睡吧……快睡吧,好吗?”

盛明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模模糊糊的真相,很危险,也很不能让人接受。

他的心在一瞬间多了些茫然和恐惧。

盛明什么也没说,拽着盛夕的手,两个人一同回了房间。

帮弟弟洗漱之后,盛明自己也洗漱完毕,换了睡衣,两人坐在床上,谁也没有躺下去睡觉。

小段妈轻轻地帮他们盖上被子,盛夕开口:“外婆,明天就是我和哥哥的生日。”

小段妈温柔地看着他们,岁月没有在这个美人脸上留下痕迹,她这样看着盛夕的时候,角度像极了段移。

盛夕抓着她的长发,小声地开口,有点儿撒娇的意思:“我想妈妈了。”

小段妈的心无法抑制的抽痛一瞬,克制住了自己强烈想要痛哭出声的欲望,哽咽道:“明天就会好了。”

盛夕不依不饶:“外婆……”

小段妈将他按在枕头上:“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她也想这么告诉自己。

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不会痛苦。

只是明天太阳升起之后,无穷无尽地噩梦又会接踵而至。

盛明把故事书递给小段妈:“外婆,你会讲故事吗?”

小段妈拿过故事书,盛明开口:“爸爸每天晚上都给我们讲。”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爸爸今晚上也要加班吗?”

小段妈故作轻松:“嗯,宝宝要听什么呀?”

盛明把自己藏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天真无邪:“我想听快乐王子。”

小段妈翻开童话书:“……你为什么不能像快乐王子一样呢?一位聪明的母亲对哭叫着要月亮的小儿子说:快乐王子做梦时都没有想过哭着要任何东西的……”

她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有些诧异,抬头看盛明和盛夕,两人头抵着头,已经乖巧的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说着,他亲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随即跌落在王子的脚旁,死去了。”

“就在此刻,雕像体内发出一种反常的爆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其实是快乐王子的铅心裂成了两半。这真是一个可怕的、难以忍受的严冬啊……”

小段妈继续念,直到她把这个悲伤的童话故事念完,自己也泣不成声。

安静地房间里,只有小段妈压抑的抽泣声,以及轻轻拍打棉被的闷响。

很久之后,房间门吱呀一声合上。

屋内仅仅有一盏小夜灯,给空旷的房间增添了一点儿可有可无的温馨。

半晌,盛夕睁开眼,扯了一下盛夕的袖子:“哥哥,你睡了吗?”

盛明自己短胳膊短手的,却也努力把弟弟抱在了怀里:“外婆说让我们快睡,你怎么不睡啊?”

盛夕垂下眼睫:“哥哥我难受。”

盛明:“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盛夕摇头:“我不知道。”

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想哭。”

盛夕把脸埋在哥哥怀里,毫无缘由的小声啜泣起来。

盛明的心空了一块,盛夕一哭,他鼻子也酸了,用手狠狠地擦了擦眼睛。

“我想见爸爸……”盛夕越哭越伤心,好像有谁把他心里挖走了一块:“我想见爸爸,哥哥……”

盛明想说,爸爸可能在加班,就像他以前那样。

有时候加班太晚回不来了,保姆睡下后,就只有他跟盛夕两个人在房间里。

明明今天不是个例,但盛明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强烈。

外婆古怪的表情,保姆们的欲言又止,毫无音讯的爸爸,让孩子的心里产生了天然的不安。

还有冥冥之中的一点儿无法言喻的感情联系,在段移失去意识的时候,让他们悲伤惶恐,辗转反侧。

这天晚上没有人睡好了,盛夕哭累了,一抽一抽的闭着眼睛,抵挡不住强烈的困意,慢慢的睡了过去。

盛明抱着弟弟一直等他睡着之后才缓缓合拢双眼,第二天一早起来,两个孩子的眼眶通红。

小段妈见了,立刻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

但奇异的,三个人都没有说任何关于昨晚的事情。

盛明和盛夕表现得一如既往,起床,刷牙,洗脸,吃饭。

和每一个普通的早晨一样。

小段妈在吃饭的时候,轻轻放下筷子:“宝宝,这段时间不用去幼儿园了,和外婆一起住在家里好吗?”

盛夕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沉默地点点头。

中午的时候,盛云溪打电话过来,小段妈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两个孩子心不在焉的坐在沙发上,连平时最爱看的动画片都看不下去。

每隔几分钟就转头看一眼小段妈,目光直勾勾地,就这么落在她的身上。

他们虽然小,却也感觉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只是他们太小了,还不能明白这样沉重气氛的含义,只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悬着,仿佛在等待最后审判的来临。

下午一点,小段妈安排了司机去医院。

盛明跟盛夕两人别带上车,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只有牵着的手紧紧地抓在一起,仿佛要给彼此一点力量和安慰。

车到了医院,小段妈抱着盛夕,然后牵着盛明,走进了隔壁一栋大楼,电梯到了十一楼,缓缓打开。

这层楼几乎没什么病人,雪白的地板,雪白的墙,医生的衣服都是雪白的,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盛夕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然后去寻找哥哥的目光。

盛明的手抖得厉害,仿佛意识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连呼吸都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小段妈忽然蹲下身把盛明和盛夕抱在怀中。

盛明安静地搂住了小段妈,企图将自己小小的、微弱的力量传递给看起来就像纸片一样脆弱的小段妈。

小段妈吻了一下他们的额头:“宝宝,听外婆说,昨天晚上妈咪回国了,只是路上出了一点事情……”

盛夕安静地听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小段妈。

面对孩子的眼神,小段妈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哽咽了半天,盯着盛夕。

就像是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的答案,在无数的猜测和忐忑之后,终于迎来了凌迟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