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盼妤只得眨巴眨巴眼睛，冲他默默无声地露怯装可怜。</P>
薛纹凛耷下睫羽，语气不咸不淡，好像是在解释，但态度完全不容置疑，“难道你以后都不出入宫门？这等污秽不必你来靠近。”</P>
盼妤听罢咋舌，偷瞄了对方一眼，手却诚实听话地放下。</P>
这道理从表面听来，怎么都像是在偏信鬼神之说，薛纹凛岂是那种人？</P>
盼妤只得配合着干笑了两声，即便现下心里忍不住地甜滋滋，面上也得装作一团老实巴交，她悻悻地小声催促，“那我听你的。”</P>
玄色金丝绣的外袍朝她掷了过来，盼妤稳稳接住，又跑到门口望风观察动静。</P>
“过来。”</P>
听到呼唤，她忙不迭地踩上踏阶，偏偏这男人似要故意遮挡自己视线，也不许她过多往里头瞧，只是简短吩咐，“拿笔详记。”</P>
好好好，详记详记。</P>
“尸体离案发当日已起大变，但腐烂速度目测有异状，皮肉分离松弛过甚，表体依然无痕无伤。”</P>
“指尖肌肤平滑已不现纹路，十分可疑。”</P>
“腹胸凹陷，新添缝合痕迹，但表面血污有被特别清洗过的痕迹。”</P>
薛纹凛蓦地啧嘴，惹得她不觉惊乍，连声问怎么了。</P>
男人紧接着轻叹一声，口气冷凝不耐，“他背后寿被湿潮，许是摸了满手血。”</P>
盼妤嘴角顿时一抽，听出这男人洁癖犯了呗，熟练地配合干笑，但她脑筋动了动，忽而福灵心至。</P>
“无痕无伤，哪儿来的血？”</P>
薛纹凛背对着人不回答，忽而抬腿斜跃轻盈出了棺材，下一秒，他揽臂朝盼妤手腕用劲一紧，口型做了个“有人来了”的警示。</P>
余光里出现斑驳光影，二人快速闪身躲到神位下的暗处，不多时，门吱呀地开了。</P>
“今夜也不必守着，关好门，走远些，一个时辰后定来接我。”</P>
守卫们稀拉小声应答，一阵动静过后，她听到近侧一阵膝盖跪蒲团的摩擦。</P>
曲仲明深深长长呵声，光喘气，不动也不说话。</P>
不一会儿，房梁上倏忽发出细碎的响动。</P>
盼妤猛地觉得后颈发凉，那男人竟拘紧自己衣领笔直往后拽。</P>
两人彻底隐在黑暗里。</P>
“第五日了，今夜若再没有收获，本使简直要坚持不下去。”</P>
“公子千万忍耐，勿要忘记老爷的吩咐。”</P>
曲仲明满嘴不耐，说话时都能听得出嗓音里的颤动，“吩咐吩咐！你是奉命保护，不是奉命监视！天杀的，本公子——”</P>
他被那人嘘声警示，旋即强压住声调，“本公子与这具尸体呆了五日，整整搜了五日！他全身上下里外，尽数被翻遍，根本找不到爹所说那物什！”</P>
“当年这匹夫授命退守承郡，他近身安插有眼线，如今老爷得到情报，当年有内应亲眼看到过那东西。”</P>
曲仲明猛地捶地，轻叱，“能搜的地方都搜遍了，他能放在哪？”</P>
另一人仿佛也很为难，在曲仲明身旁叹了声气，“莫说狡兔三窟，无论是老匹夫在承郡的居所，还是希星城旧处房邸，连他背地里养了那些个莺歌野燕的住处，我们尽数搜遍。”</P>
曲仲明咬牙哼笑，“我再忍过今夜，再无发现便撒手不管了！”</P>
“少爷，不成啊！老夫人交予的任务仅此一件，您此前已费劲苦心，不能中途而废。”</P>
“人活着还能窥伺破绽，死了还能怎说？再说——”</P>
他停顿少顷，恨恨道，“本少爷我使了多少力气才独占了这份天大的功劳？司徒扬歌那厮十分危险，未免夜长梦多，就应早早动身，王廷到底缘何迟迟不允？”</P>
“这个，老爷也没打听到，陛下颁旨时颇为坚持，是以‘那边’认为，这里头定有鬼祟。”</P>
曲仲明再次忍不住地嗤笑，“早要我爹多多向夫人谏言，转移犯人宜早不宜迟，人多越发容易生变，司徒扬歌与西京结盟交好，怎知他不会狗急跳墙求援？”</P>
“可当今主上，不是与西京那位太后，还有姻亲关系么？”</P>
“太后又如何？我早闻那位太后与自己儿子早有不睦，长齐宫变后，周边可有动静？”</P>
“情报营所出有用的讯息不多，只说御驾已返回王都。”</P>
“此前对方囤积大军，我还担心谷地被波及，不想老夫人手段高明直取王廷。”</P>
“少爷，虽说小皇帝看似软弱可欺，但论起兵力，王廷实力要比谷地雄厚。”</P>
“嗯？你想说什么？”</P>
“我是疑惑，这小皇帝手中有兵，为什么还对老夫人言听计从？”</P>
“哼，你怀疑他隐藏实力，坐山观虎斗？不，不像。你几时亲眼见小皇帝调兵遣将？我猜测，司徒扬歌还藏了底牌，小皇帝有苦说不出，正虚张声势呢。”</P>
“司徒扬歌这厮？不会吧，若真是如此，小皇帝越发应当抢到人再说。他此番严令非破案不可，我怎么瞧，都在故意阻止司徒扬歌动身。”</P>
“这老匹夫死前当夜曾见过他，你说此二人是真结仇，还是做给外人看？”</P>
“提前这么多年做局？不可能吧......司徒扬歌‘背信弃义’之名，尽喧嚣于马伯亦之口。”</P>
“哎，也有道理，我迟早腾出手料理此人，今夜只余一处可藏玄机，过后你定要找机会将这尸体赶紧烧了。”</P>
神位下，蜷缩一团的女人立时抖了个激灵，接着被人悄悄按住肩膀。</P>
听到曲仲明背靠谷地盼妤并不吃惊，当他冷静分析王廷动向时，盼妤越发觉得此人平日就在伪装扮猪吃老虎。</P>
盼妤默默浅呵口气，她没料到今夜会是个赤裸裸的捉凶现场，她不仅心惊还担心害怕。</P>
她将手覆在同伴手背上暗暗用力，向他示意，旋即，她感到一片冰凉的掌心主动与自己交握，那是稍安勿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