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问,“你既然肯告诉我这些,那一定有办法帮公主恢复?我想你并不愿意与陈昭合作。”
“嗯,”檀娘赞同,皱了皱眉,“他拿我父母和族人威胁我,我心里不高兴。所以虽然他让我篡改公主的记忆,我也只是使了小手段,暂时封住公主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去。公主的记忆一直在,就看她什么时候能想起而已。”
她想了想,“陈公子应该也不相信我,所以他把我关起来,不许我走。”
“我要如何帮公主恢复记忆?”秦景问她。
檀娘摇了摇头,“你没办法,因为你又不是公主。公主的记忆都是真的,并不是我虚构出来的,那根本没有疑点。我只是封掉了她之后的记忆而已……你想让她想起你,得她自己有那个意图。光靠你告诉她这是假的,正常人都不会信吧?”
“……你不能解除你之前的术法?”
檀娘晃了晃锁着自己的链条,“第一,公主清醒时,陈公子根本不让我见到公主,我每次施法,都要在陈公子眼皮下;第二,这个其实才是主因,因为一些和你无关的原因,我这一生,都最好少用术法。我得为之后留一些机会……所以这点小事,我是不会帮你的。”
“如此,也多谢你肯相告。”秦景至少知道了公主现在这样的原因,况且檀娘也说了,即使她不出手,公主若有意愿,也会想起来。他问,“需要我救你出去吗?”
“如果你能救出公主,到时再救我吧,”檀娘自始至终的冰冷,“如果你都不能让公主跟你走,救我又有什么用,陈公子还会抓我回来。”
秦景点了头,他素来不会许不恰当的诺言,当下也不再与檀娘说话,就出了地牢。他心里,却已经决定不管如何,最后起码要将檀娘救出去。
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坏人,她心里有善念——如果不是她,公主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
只是,公主会愿意恢复记忆吗?
秦景不知道——毕竟,她现在看起来很好啊。
在现在的公主眼里,她所经历的,恐怕才是真的;而他所言,都是虚假,都是欺骗。
她不是他印象中做作矫情、淘气恶劣的宜安公主,她变成了另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宜安公主”。
宜安公主正在跟陈昭置气。
她觉得他总派人看着自己,是把自己当犯人,是不信任自己。她要自己以前的侍女侍卫小厮,她冲陈昭发火,“你把我的人都赶了回去,我还像个公主吗?”
“你当然是公主,”陈昭躲过她砸来的花瓶,好声好气地走到她身后,头疼道,“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了。我接到你父亲的一道命令,要离开这里去做些事,等换了地方,我就帮你换手下人好不好?”
公主顿了顿,在陈昭好脾气的安抚下,有些脸红地同意了。她也知道自己性格倨傲目下无尘,又极为难说话;陈昭能一次次忍了她,心里定是爱极了她。
她又怎么好总让他为难呢?
只是……公主心里又开始烦躁了:那天遇见两次的青年,他到底是谁?
这几天,她的梦一直在进行后半段。那个人说他叫秦景,说起万潮村,说起许多她没印象的东西。每当她追问,他便又不说了。
搞得她心里越来越烦。
每当她闭目,脑海里时而是陈昭,时而是那个青年;陈昭的面容清晰无比,那个青年却很模糊。可就是那么模糊的人,她居然一直没有彻底忘记。
公主凭栏而立,望着天边夕阳的余光一点点消去。她眸色幽黑,扶在栏上的手紧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叹口气,揉了揉额角。
陈昭因为她父亲的原因,要带她离开这里。不巧的是,当诸事准备妥当的时候,公主又病下了,没法跟陈昭一起走。
送走大夫后,面对照顾自己的夫君,公主很愧疚,“都怪我,耽误了你的行程。”
陈昭笑了笑,用帕子为她擦汗,“我和你之间,何必那么见外?本想带你多走走,看看四下风景。只是你病了,也不好再走动了。你好好养病……我尽快赶回来,到时候你病好了,想去哪里,我再陪你一起,可好?”
公主目有笑意,点了点头。
她被他抱在怀里喂药,娇娇弱弱的,小脸苍白,笑起来却又那么灿烂,把平日的疏冷一下子冲刷掉。陈昭抱紧了她:这样的公主,就很好。
她记得他们的婚姻,记得他们的琴瑟和鸣。她记得他们一切美好的开始,而他并没有让那些消失掉。
陈昭才知道:原来当初,若他对她好一些,他们可以这样好。
那都是他的错,他总算知道,若没有后来那些事,她心里是喜欢他的。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平王的命令很紧,公主不知道她父亲让陈昭做什么,她不关心政事,陈昭也从来不跟她说这个。她只用知道陈昭对自己很好,他很用心地为父亲做事,这样就可以了。
说起来,她心里一直愧疚。
当初爹兵变造反,陈昭和她的婚姻并没有受到影响。南明王府本该是陛下的人,陈昭却一开始就站在了她父亲这边。如果不是她,陈昭也不用背叛先皇。
他对她,虽然不说,心里却是疼爱极了她。
她真是喜欢他。
而那个青年……公主眸子暗了暗,她不记得他。
陈昭走后几天,公主的病慢慢好了。她依然不喜欢陈昭的人跟着自己,就大举为自己招新的侍女侍卫小厮。下人为难,但是公主写信告诉了陈昭,陈昭都无奈答应了,下人们当然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
在招侍卫时,公主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她看到靛衣青年时,她一点都不意外。她心里早觉得他会出现,果然,他确实出现了。
公主将这个人招了进来,她看过管家写的名字,撇了撇嘴:这个人居然没名字。
“公主要给他们命名吗?”管家看懂了公主那个不以为然的神色,恭敬问。这位公主可是王爷的心尖肉,大家几乎都是把她给供起来了,一点都不敢惹她不高兴。
公主同意,她随意给其他人命了名,轮到这个人时,她漫不经心道,“就叫小秦子吧。”
他突地抬头看向她,目光骤亮。
她冲他一笑,笑容冰凉。他眸子微闪,又垂下了头。
“这个,何解啊?”管家不明白公主这么叫的缘由。
公主白他,“我乐意!”甩袖就走了。
管家苦着脸,送这位祖宗走掉,回来才训斥这批新招来的人。训话的中心思想就是:公主的话就是圣旨,你们得永远捧着公主;如果你不幸惹了她不高兴,你们就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放低再放低,最好把她当天当神……这样,也许她心情一好,就原谅你了。主要是公主生气,王爷回来知道了,还会再罚一次。你想想,那多可怕啊?
秦景听得漫不经心,心里失笑:原来不管是哪个样子的公主,都这副臭脾气。
宜安公主把秦景招进来后,就不管他了,也没去多关注这个人。她招的一批人多了,还要经过各种训练,等能在她跟前出头再说吧。
公主还以为秦景会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注意到他,她发现自己错了:在这批侍卫中,秦景很低调,很不显眼。每次她吩咐个什么,他绝对不是最快完成的,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时间就卡得那么好,中规中矩。而且他的完成情况,也是丝毫不出彩。
旁的侍卫,公主都能看出他们想出头的心;就是秦景,她完全看不出来。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人家就只是一个侍卫,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些复杂的原因。
秦景的低调,让公主冷眼旁观得很无聊。真是个无趣的人——和梦里一个样。
这么普通的人,却又让公主吃了惊。在侍卫所中,他竟然会与人打了架,被状告了自己跟前。
公主坐高位,看跪了一地的侍卫,拄着下巴听他们狗咬狗。其他侍卫都说是秦景莫名其妙动的手,一切都是秦景的错。秦景却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一点为自己辩驳的意思都没有。
公主让管家把其他人都带下去分别审问,只留了秦景在大厅。
所有人都走了,公主懒洋洋道,“好了,如果你是想在没有人的时候告状,你现在可以说了。我们王府可不留你这种徒惹是非的人。”
秦景沉声,“这里并不是南明王府。”
“你!”宜安公主目有怒意,猛地站起。可她看着跪在下首的青年,却一时有些呆住,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有那么一会儿,公主都没有开口说话。
秦景也没有再开口,他根本没有解释的打算。
公主心情很复杂,这么个人……她总是料不出他在想什么。
“公主。”管家回来了,打断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凑在公主耳边,说出了分别审问的情况。
公主看着秦景的目光就更为难言了——原是那些侍卫无意间用言语亵渎她,秦景言语制止一次未果后,就动了手。
她向秦景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秦景起身,跟上公主的步伐。
他跟得不远不近,就是侍卫该处的位置。公主几次转弯时,用余光扫过他:他确实是个出色的侍卫。
到了自己房间,公主还是让人都下去,找来一瓶膏药,扔给了秦景,“那么多人打你一个,就算你武功再好,也是受伤了吧,拿去用吧。”
她把药丢给了他,就坐了下来。
公主看到秦景接过了药,迟疑着没动作。她也不说话,就看他如何。秦景看了她一眼,公主面无表情。
他重新低下了眼,长睫落在眼上,一片浓影。他的睫毛,可真长啊。
秦景背过了身,开始脱衣裳……
公主扬了扬眉:若她没看错,这位侍卫大人,一开始可是有犹豫的。可他犹豫的结果,是并没有离开。他就当着她的面开始脱衣……
他分明就没把她当做已婚之妇。
青年的衣袍一点点滑下,公主看到他的肩胛、后背,那里隐有旧伤,留了不少疤痕。他吃力地开了药瓶,为自己上药。
公主突然道,“秦景,我记得你。我记得万潮村,记得雪中码头……”你是我的情郎,对吗?
她那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在她说出前半句的时候,秦景蓦地回头看向她。他幽暗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随着她的开口而渐次点亮。
公主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只是来不及了。
下一刻,她就被青年搂抱在了怀里。她的腰被他搂着,她感觉到他手臂的颤抖,她禁不住抬眼,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一阵懵懂迷惘,公主眼看他低下头,吻上了她。
唇齿相撞,炽热缠绵,气息交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