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长卿的话，岳川想起了上辈子一个不是段子的段子。

某医生救治伤员时感觉这些士兵太痛苦了，于是下决心发明一种减轻伤员痛苦的事物，于是有了加特林。

学医是救不了世人的，于是就有了南无加特林菩萨。

看着长卿那清澈而充满智慧的目光，岳川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未来的真相。

“小兄弟，我再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讨厌战争？”

长卿拱手说道：

“因为战争会耽误农时，双方士兵战斗，还要征召百姓服徭役，为士兵运送粮秣、辎重，搭建营地，修整兵器、铠甲。如此一来就会导致田地荒芜，百姓无食果腹。”

“战争还会浪费大量钱财，甲胄、兵器、旌旗、箭矢、马匹、牛羊、车驾、粮食等都是百姓贡献的税赋，却被君王因一己喜怒而掷于荒野。”

“若无战争，岂不国富民安、安居乐业？”

听了这话，岳川忍不住叹息。

也许刚开始时，长卿确实是这么想的，甚至有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

在礼的时代祭出《孙子兵法》，不说遗臭万年，至少也身败名裂。

不像孔夫子周游列国，到处兜售自己的学说。

孙武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一开始就放弃了周游列国的念头。

他没有选择与自己关系最近亲的齐国，也没有选择恪守礼制的中原大国，而是去了偏远荒蛮的吴国，并且终生没有回乡，于是给人一种孙武是吴国人的感觉。

而现在，弱冠之年的长卿很是犹豫、徘徊。

他想结束战争，而且也有了结束战争的法宝，但是他顾及声誉，没勇气祭出这个法宝。

岳川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封印《孙子兵法》的绝世良机。

如果能给长卿打上一个补丁，这本书就不会再出现。

但是下一秒岳川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即便没有《孙子兵法》，还会有《吴子兵法》，就算没有孙子还会有重孙子。

战争和资本一样，都是为祸人间的恶兽。

谁释放了这条猛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降服它，把它重新关回去。

与其在长卿身上打补丁，不如在长卿思想中打补丁。

于是岳川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消灭战争就能让百姓安康、国家富足、天下太平呢？你有没有想过战争的根源呢？”

长卿回答：“战争的根源难不倒不是王于兴师吗？国君要打仗，整个国家自然就跟着动员起来。”

岳川摇头，“错！错！错！大错特错！”

这下，别说长卿，就连孔黑子、大黄，以及其他参会的宾客们都停止了吃喝、交谈，一束束目光投注过来，聚焦在岳川身上。

别说人，就是城狐社鼠们都知道，战争的根源就是国君，一个国家中掌握战争权力的，也只有国君，国君不想打仗，谁能指挥得动军队？国君要是低头认输，这仗也打不起来。

岳川说道：“战争的本质是政治权力、经济利益分配不平均导致的必然结果。比如弱国占了富地，强国占了贫地，强国势必想侵吞弱国领土，或者将弱国彻底吞并。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强国会千方百计寻找开战的借口，甚至不需要借口！”

听到这话，孔黑子第一个他忍不住了，“此强盗行径也！”Μ

岳川点头，“没错，就是强盗行径！因为强，所以盗！而获取弱国资源后，强国越发强大，然后继续盗弱，靠着战争掠夺不断膨胀。”

说到这里，岳川转向长卿。

“你的本意是救世没错，但是你控制不了战争，也控制不了你训练的军队，更控制不了那些品尝过鲜血滋味的野心家。战争非但不会被消灭，反而会因你而变得规模更加庞大、强度更加激烈、时间更加旷日持久。”

“不！这不可能……”

岳川呵呵一笑。

“有什么不可能？眼下各国战争，为的不过是一个脸面，一个虚名，但是当战争可以各地、可以赔款，并且收益远大于成本，远大于种地、做工、经商，各国的军队便会越来越职业化，也越来越专业化，真正也更加主动、频繁。”

“甚至会出现专业的战争型国家，国家的一切都围绕战争进行，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战争中，整个国家也依靠战争的掠夺来维持运转。”

“这，是一场灾难！而你，就是罪魁祸首！”

无论后世再怎么抬高孙武，再怎么吹嘘《孙子兵法》，然而岳川眼中，战争就是战争，掠夺就是掠夺，不应该被美化，不应该被粉饰。

长卿脸色猛然涨红，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可是很快，他就高声道：“先生所言极是，好战必亡！然而忘战必危，倘若没有军队，如何治理国家，如何缉贼拿盗，如何震慑国内外心怀不轨的人？”

岳川反问道：“难道治理国家就必须依靠军队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能依靠道德吗？震慑内外不能依靠民心吗？”

“先生所想，过于理想了，长卿不敢苟同！”

岳川呵呵一笑，朝着窗户边上招了招手，“一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