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更早一些,各类造物还颇为原始时,为了节省机能,天上的云和地上的草是同一样东西的不同颜色;还有同样受到机能限制的音乐,那时的制作人用八位数的音符演奏出了多少曲目!”
古画晴空几乎要把勾逸亡拦腰捏断:
“这类游戏就是如此,以‘有限’的虚幻去追赶‘无限’的现实,甚至超越无限,这才是整个银河中最浪漫的事!”
艾山山愣了下,古画晴空也懂浪漫?它的浪漫观倒是和身后的左吴差不多得怪。
而左吴想得更多些——以有限之姿,去追逐无限的世界?银河中的生灵不都是这样子?
光速有限,可生灵偏偏想征服无尽的星辰大海;生命有限,但生灵的脚步总是迈向了星海的每一个角落。
法律也有限,可有些人就是想平尽世间一切不平事。
没想到古画晴空所钟爱的“游戏”也有这般的气势;对的,它同虫人劳工们摆出的棋盘不过几平米见方。
可个中内容有宏大到已经囊括整个宇宙的主题,也有渺小到连风向和地面滚落的砂砾都考虑到的凶杀现场。
好有意思。
还有自己脑内的十几万本,不也是每本在尝试用区区百万字,就塑造一个恢宏无比的世界和故事么?
十几万本加起来的数据量,都占据不了自己视界存储空间的一个小小角落;谁又能想象,它们中已经包含了这么多的‘世界’。
在想象力的加持下,它们大概有着匹敌超级计算机不断运算出的游戏广度,甚至还有所超越吧。
勾逸亡眼睛也亮起。
他今天的收获可真不错,不光在被甩入虚空后恢复了一点点理智,还收获了两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以有限去追逐无限么?
勾逸亡品尝着这句话,已经折断的腰在古画晴空手中无比愉悦地整个躺下。
不。
不是躺下,上下左右地概念在这高维世界中已经模糊,这里的广袤无垠是现实世界的好几个数量级。
就像现实世界相对于那些古早游戏,困于一块液晶屏幕的虚拟有多么宏大般。
现实?
游戏?
勾逸亡的眼睛越来越清明,又忽然涌出一点点湿润的泪。
泪珠自他眼角滑落,落在纯白的虚空中,化为杂乱无章的线飘向更远处,再也消失不见。
“你叫古画晴空对么,你也很爱游戏,你也钟爱‘有限’,”勾逸亡低声喃喃:
“可我问你,你觉得咱们的世界,究竟是‘有限’,还是‘无限’的?”
古画晴空愣了下:“……宇宙的半径可能超过十一万亿光年,这个结论在近千年中还没有被推翻;这么大的尺度,相对于这么渺小的我们,应该能算是无限的了。”
勾逸亡点点头:“是啊,这么大的空间,我们自己却这么渺小,那世界相对于我们来说也应该是无限。”
“我想,如果古早游戏中,那些NPC如果也有思想,大概也是这般的想法吧。”
虚空之中,为创神檄文卷起的乱流还在吹。
玛瑞卡的温暖又摇曳了数下。
古画晴空沉默,随即冲勾逸亡冷声:“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勾逸亡只是咧了下嘴:“你是爱游戏的,也知道创造者的巧思是在用有限去模拟无限,是在用各种光影效果去遮掩游戏世界本是虚幻的事实。”
“他们大多数时候确实是成功的,所创造的世界哪怕画质再差,也总能在引动人想象力时,给我们一种沉浸感;”
“就好像再古代一点的戏剧,戏台上的演员明明只是背上插了几根旗帜,却总能模拟出千军万马。”
“可是,有一个词叫‘出戏’。”
“游戏制作者的‘有限’终究是用到了头,再也没办法遮盖那抹虚假,让整个世界的不合理暴露无遗。”
古画晴空沉默。
勾逸亡舔舔嘴唇:“古画晴空,你说你欣赏于游戏制作者的巧思,可发现地铁隧道的秘密时,或者头戴火车头装备的角色时,你进行时,是用的一个什么视角?”
“是‘出戏’的视角,是超脱创造者的给予你本来限制的视角;好比你在欣赏戏剧时,非得不看剧目的正面,一定要去侧面与观察隐藏在背景板后的工作人员。”
“而这种‘出戏’的视角,被玩家所操控的角色,偶尔也会遇到;”
“比如,走着走着,忽然碰撞体积的检测失效,整个人走到了山体中,建筑中;然后发现模型中空空荡荡毫无一物,转过头来,模型外依旧持续着虚假的车水马龙;”
“又比如走着走着,忽然踩到了一块没有建模的地面上,然后掉进地下,掉进一片什么都没有的万丈深渊——”
“掉进一片虚空之中。”
这种恼人的事但凡是古早游戏的玩家,都该有所见识;就是俗称的游戏漏洞,从地面掉进地心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但勾逸亡特别提及了虚空?还与现实世界做了对比?
左吴愣愣,忽然有些想笑:“你是在说,这片虚空是咱们因为世界的漏洞,而不该踏足的地方?”
“不,”勾逸亡摇摇头:“我是在说我们的世界就是一个虚拟的游戏,”
“有虚空这般的漏洞,实在是太过正常了……对,哈哈哈,游戏,游戏!”
“我想起来了!我所创造的陶沃姆,是整个银河第一个发现,整个世界不过是一场游戏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