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没有灰尘的房间,新鲜的蔬菜和米粥,温度适宜散发着清香的香汤,以及现在身上这柔软又透气的天苎棉衣裙,令她那些还未结疤的伤口都感到温柔,不再溃烂疼痛。
这里的婢女声音温柔而动听,一如当年在宫中那些喊她姑姑的小宫人。
这里也没有魁梧而粗鄙的肮脏男人。
海棠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曾是一双纤细的娇嫩的饱受贺缨怜爱的柔荑,如今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甲早已不翼而飞。
汤媛走进来的时候望见的便是这样心酸的一幕。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救无亲无故的少女。
如果海棠不在她眼皮底下受罪她还真管不了。
可是她看见了,那群猥琐的老男人无比恶心。从前她被人猥亵无人敢伸援手,但现在,她有能力救一个同样不幸的少女,那为何不救,当时她连杀人的心都有。
海棠似是没想到此刻会有人进来,立时拘谨的坐端正,整张脸上唯一还动人的就是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无声的诉说她这半年多来耻辱的遭遇。
“媛姐姐,因为我,大家都挨罚了吗?”她轻声问。
汤媛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过是跪了片刻跟主子认两句错。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无须自责。”
顺娘明知牛昌的身份还出手可见也是恨极了,只不过她下手比较有分寸。
枇杷若是不想相助又怎会那般卖力的暴揍牛昌,还撩阴腿。
其实牛昌左边的门牙根本就不是汤媛打断的,而是枇杷。但她主动揽罪可以让帮凶枇杷少受些罪。
“你今后可有何打算?”汤媛问。
“从前在恒王府时我经常去慧妙庵烧香,那里的住持说我有佛缘,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如今想来缘分已到。”
“不,你只不过是厌世想要逃避。”汤媛朗声打断她,“我若是你,一朝获得自由身,不好好为自己活一番,那才真是白来世上走一遭。好日子是自己谋划出来的,你十八岁也不算大,养好身子一切都有可能。而且京师崇尚宫廷礼仪,你在宫中那几年便是资本,也不要去权贵世家,那里是非太多,就是普通的富户足矣,定有不少人愿意出束脩供养你来家中教导女儿。听说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真真是羡煞旁人。”
京师天子脚下,确实有一些身世凄凉但在宫中混了些许资历的女子去富户地主家教导千金,与私塾先生无异,糊口度日不成问题,运气好的说不准还能与东家的管家或者账房先生喜结良缘。
总之只要有梦想就不是咸鱼。汤媛双眸炯炯有光,严肃却又充满鼓励的直视着她,刹那间,一股莫可名状的勇气就这样神奇的灌入了海棠胸臆,她呆板的神情渐渐有了些光彩。
其实汤媛对海棠一直有个疑惑,此刻终于忍不住问道,“恒王虽然不好相与,但你当时毕竟是他身边最得宠之人,如何因为一句想要离开就对你下这般狠手?”
她怀疑另有隐情,这个只是其中之一。
海棠面容渐渐变得冰冷,目中竟迸射了怨毒的光芒,木然道,“恒王暴虐成性,索求无度,时常轻贱女儿家,对我好也不过是逗猫逗狗罢了,那时他对我已有了厌倦之意,我这才敢请辞,一开始他虽不快倒也答应,可惜命不由我,被他查到我离开的原因是与王府侍卫有私情。为了救伍郎,我只好偷窃他的印章,私盖印戳,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怪不得,原来是给贺缨戴了绿帽子!汤媛委实没看出海棠还有这胆魄。
海棠冷笑一声,“媛姐姐是否在心中轻视我觉得我活该?但我从未后悔,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救伍郎。这世上,唯他怜我知我,也只有他冒死下跪恳求恒王不要再鞭打我。你可知恒王为何要用鞭子抽我?只因他另一个掌寝诬告我没喝避子汤,一句捕风捉影的话他就当真,如何将我当人看过。”
“我没有轻视你。你有自己的人格,又不是他妻子,凭什么要为他从一而终,他自己还不是三妻四妾。”汤媛不忿道。
似是得到了认同,海棠看着她,笑了笑。
汤媛又问,“你方才说的印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知每个王爷都有一枚贴身印章,拇指大小,皆为青田石。此章只要盖在白纸上,你写什么都行,譬如临时户籍,户牒,甚至公文,时效最长能达二十年,直至当地的户房人口普查。”海棠挑眉道。
这种事情哪里是掌寝能知晓的,估计也只有王爷的贴身内侍明白。但海棠却知道,不管是因缘巧合还是别的原因,她就是知道了,也为汤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直到掌灯时分,汤媛脑子里还在一遍又一遍的翻滚那句话:每个王爷都有,拇指大小的青田石印章,往白纸上一盖,身份户牒等等就都有了,甚至还能伪造公文!
然而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贺纶都是随身携带。但她伺候他的时候从未见他身上有什么印章,也是,他见她的时候大多刚刚离开书房,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要锁在书房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