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完最后一件衣服,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步履轻缓地走了过来,他低头注视着她。那双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
“牟恬恬,今天多亏了你,我的服装义卖展才能举办得如此顺利。”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赞许,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含笑看着她。
“学长,客气了,其实丁雅倩也帮了不少忙,要是没有她的销售,我也”听见男神夸她,她脸一红,转而岔开话题谦虚夸起了一旁的丁雅倩。
“嗯,多谢你们两个的帮助。”听她提起丁雅倩,晏嘉豪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情绪,但面上还是连带着丁雅倩一齐夸了。
“牟恬恬你也太能干了,是怎么想到用拼接式原理的?”杨雪妮瓜子脸上堆起谦虚的笑容,似乎是在向她虚心求教。
“学姐谬赞了,针织面料具有良好的伸缩性,同时也有其缺点,容易脱线、变形、抽缩等。梭织面料面料相较针织面料,具有高紧密度、高耐磨度的特点,耐搓洗,且不易变形。两者互补的拼接就能弥补以上各自的缺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杨雪妮,然后她条理清晰地为众人讲解道。
“这次也算是对我的一个挑战,让我破旧立新,尝试了新技法,所以我挺感谢这次把我们义卖品剪烂的人。”眼神坚定而充满希冀,那是专属于青年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提议拍照留念,大家可以一起比心,纪念这次特殊而有意义的服装义卖展。”末了,杨雪妮笑着提议,大家纷纷应和。
“牟恬恬,嘉豪我想站你们两中间。”丁雅倩直接喊出晏嘉豪的名,语气娇软,吐出半是撒娇半是请求的话语。
话音刚落,他就绅士地挪出c位让给了丁雅倩。
丁雅倩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心”,牟恬恬微微侧头却只能看到晏嘉豪如诗如画般俊美的侧颜,还有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掩住了他眸中的光芒万丈。
他目视着前方,将一只手举过头顶比出半颗心的手势。
“我说的是大拇指挨着食指的比心哎算了。”杨雪妮沉闷地叹息一声。
“恬恬,你快跟上呀!”
她被杨雪妮提醒声拉回了思绪,立刻收回停在晏嘉豪脸上的目光,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失落。
随即,依样画葫芦地学着他将手举过头顶,臂膀微弯,勉强凑出另外半颗心的形状,在她看不见的身侧,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浅笑安然。
“来,看镜头,草莓甜不甜!”
“甜!”
杨雪妮笑指着镜头,按下快门。
就像那张合照一样,站在他身边的人注定不是她。
晏嘉豪和她的距离好像一直是飞鸟与鱼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夜风清冷地吹过,天空中月华收敛,连星光也黯淡了下来。
突然,她散开随意扎起的发束,任由微微卷翘的头发凌乱落肩。
那截当初她欢喜的雾霾蓝发色已然落至耳垂,头顶长出了原本浅褐色的秀发,带着微卷,有些毛躁。
雾霾蓝的发丝看着不长,但在风的怂恿下,却肆意起了舞,纠缠着她五官娟秀的脸颊。
明眸如雾色笼罩下的一道曙光,虽泛着深邃的幽光,却依旧闪闪发亮。
夜幕下,晚风袭袭,吹起她的长发。
无声地笑了笑,闭了闭眼睛,她似乎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抬起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唇边大喊道-----
晏嘉豪,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晏嘉豪,我今年不会再喜欢你了!
晏嘉豪,我永远不会再喜欢你了!
她吼的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有一股热流直接窜入胸口,那一刻只是觉得浑身都很畅快淋漓。
…………
另一边。
昏黄的路灯没精打采地被几只不知疲倦的飞虫挑逗着,冷冷的黄光,折射出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阴影。
杨雪妮望着远处熠熠生辉的电视塔。
从背影上望去,形单影只,那样的孤独。
她站在大桥的护栏前,静静地站着,沉默地站着。
只是眼角似溢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却在洁白如玉的指尖轻触的那一瞬间破碎了。
同事伤人的话语像滔天巨浪般涌入脑海,她越是挣扎,就越是被吞没。
“我们斐洛之前是多少同行削尖脑袋想进的公司,你们说这几年怎么就输给了刚崛起不久的伊卡顿呢。”
“以前是财源滚滚,票子多多;现在是裁员滚滚,精剪节料!”
“据说上头才换了领导人,这次裁员的力度很大呢。”
“你们猜,新官上任火一开,哪几个会首先成为炮灰。”
“这还用说嘛?说不定这次会先拿杨雪妮开刀。一天天的,闷屁都放不出一个,独立成品也拿不出一个来。她不滚蛋谁滚蛋?”
女子唇角勾出一抹邪笑,咬牙切齿地瞟了一眼斜后方站在墙角只露半边头的她,眸光里闪烁着轻视与嫌恶。
“是啊,她之前还不是靠有丁经理的帮衬,不然这种一无是处的小透明怎么可能留到现在?但这次上头力度大,估计她没那么走运了……”
大桥的护栏前。
此刻,表面看上去很平静,她忽然张开双臂迎着海风,闭上了眼睛。
克莱因蓝裙飘然,裙摆随着窗外的风撩起一角,露出她雪白细腻的小腿。
冷风涌入胸膛,带起的阵阵寒气,撩动着她的发丝,让自己感受着冷风,似乎脑海一下子清醒理智了。
“呵,一无是处吗?我好像还真是。”
“这个世界没有我会更好吧?”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落寞与绝望。胸口溺水般的窒息让她痛不欲生,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牟恬恬侧眼望去,眼前的风景美得像一幅风景画,使她久聚的目光迟迟不能移开。
这应该是哪个网红在桥上摆拍吧!毕竟现在短视频如此火爆,这种视频拍出来也算是别出心裁了,夜晚温度低她还敢穿这么少。
“嘀……”
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她被瞬间拉回了思绪。紧紧地蹙起眉,微微摇了摇头,正打算将头转回去。
这时,她脸色唰白,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就在上一秒,刚才的声音也将不远处的女子拉回现实,她步子不稳得向前跌了一小步。
杨雪妮下意识双手扶着护栏,长睫轻颤,缓缓闭上双眼,任风将前额的头发吹得凌乱。面对桥下滔滔江水,毫不犹豫跨上了一只脚,克莱因蓝裙摆在空中飘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仿佛下一秒就要像一张断线的风筝般随风飞逝。”
“等等!”牟恬恬眼疾手快地拽住女子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拉,后者那张惨白的鹅蛋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神情,旋即是愤怒和深深的疑惑。
可能是刚刚跑过来嗓子有些充血,她努力吞了口口水,喘着气心有余悸劝道: “小姐,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
她一手牢牢抓着女子柔弱无骨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拨开脸上随风拂动的发丝。
铃铛声转瞬即逝,睁开眼睛,杨雪妮愠恚转过脸,眼底划过一丝讶异:“是她?”
这时她也认出了面前的女子就是大她一届的杨雪妮,晏嘉豪的同班同学。
在他举办的义卖服装展上见过几面,淡淡之交,不算熟稔。
“你为什么要救我?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她奋力挣开来人擒住她的手,激动地冲她吼道。
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她心里倾泻出来,再也无法隐藏面容上的那份温雅了。
朦胧的镜片下,隐约看到一双剪水秋瞳,泛着晶莹的泪光,将落未落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
她灼灼地看向杨雪妮,不解道:“学姐,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我也受过委屈,我曾经也彷徨过,迷茫过,陷入自我怀疑自暴自弃的泥潭中。”
那双平日里看起来纯真无比的杏儿眼此刻深如幽潭,看不清情绪,只觉得里面暗藏波涛汹涌。
“我从来没有抄袭过,只是当时我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为自己辩解。”她那双又大又圆的杏儿眼黯了黯,但也只是一瞬。
她凝视着杨雪妮: “学姐,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嗯?”
尾音轻扬,如石子落湖搅起阵阵涟漪。
杨雪妮心情复杂,竟一时语塞。
知道她是好人,很清楚她没有抄袭。
失神的杨雪妮像丢了魂儿似的垮下了肩膀,心里五味杂陈的情绪无处安放。
牟恬恬望着她,面含期冀:“学姐,你相信我没有抄袭?对吗?”
陡地,她这番话,让杨雪妮身体一颤。那张足以揭露丑恶真相的自拍照,像放电影般在她脑海浮现。同时,那也是插入牟恬恬心口的一把匕首,丁雅倩是行凶者,而她,是帮凶。
可心念一转,虽然丁雅倩已经从斐洛辞职了,但是想到之前在公司对她的帮助,只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脑袋放空。
“其实我也怀疑过是有人故意把我的毕业设计泄露出去的。”牟恬恬声音冷清而坚定。
稍顿片刻,神色立马变得有些恍惚。
“那…”杨雪妮慌张地别过脸去,语气优柔地宛若在梦呓着。她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裙子。
她散乱不堪的眼眸被牟恬恬凝视着,她追问道: “那……那事我也听说了,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牟恬恬脸色微白,眼底却盈满倔强。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学姐,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我仍相信,总有一天会好的,因为我还有梦想!”她的眸子在顷刻间灿若星辰,像是倒映着整个宇宙。
“可前提是活着,你也是,你也要活着。”
“我……你!”杨雪妮有些语无伦次,脑子里忽然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
“每天的日出都不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主角,活着把生活过好,就有希望。”字字铿锵有力,牟恬恬眼中透着坚定如铁的目光。
刚才她已将杨雪妮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事情的原委她也大致了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此刻,她的神情平静而坚定,丝毫不像是一个为生活奔波忙碌的外卖员,更像是一个胸有丘壑的决策者。
“活着……”杨雪妮微微回神,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对,学姐,你要相信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都有她的闪光点。”牟恬恬语气诚恳。
昏黄的路灯将她的鹅蛋脸衬托得愈发温柔,她伸出手,手链上的铃铛因为动作而发出“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安神咒语,让杨雪妮不稳的心绪终于重归宁静。
那双极赋灵气的杏儿眼好像有魔力似的,杨雪妮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同她两手交握。
“谢谢你,恬恬。”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并不灿烂却真实的笑容,让人联想到雪中将开未开的梅花。
拨弄着自己耳边的发丝,丸子头散落的发丝在夜风吹拂下一晃一晃的。
牟恬恬从包里拿出了两颗大白兔奶糖,一颗递给了杨雪妮,一颗留给了自己。
两个人不再说话了,口中含着大白兔奶糖,沉默地看着远方。
此时路灯格外柔丽轻和,一盏盏明亮的路灯矗立在桥上,光亮投射在过往的行人中,映照着每一位过客所走过的足迹。
这几日,杨雪妮被同事们有意无意的嘲讽,折磨得她心力交瘁,今夜是她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你救我。”在心里默默感激,她放弃了自杀的想法。
感激与愧疚的情绪交织,自此,在杨雪妮心底滋生,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