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馨苑。
公寓楼下围满了人,消防车就停在楼下,
牟恬恬失神地瘫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杨雪妮坐在她身旁,试图尝试将对方的头轻轻掰过来放在她的肩上。
牟恬恬乖巧听话地按照指示,随着她的动作将头很自然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杨雪妮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牟恬恬的发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而牟恬恬依旧静静地,嘴角泛白,眼神空洞地看着被残留的浓烟熏得黑漆漆的窗口,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直到一名身穿防火服的消防员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请问你是1802—3的住户吗?”他走到她面前,神情严肃。
“火已经扑灭,不过烧得很严重。”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们勘察了现场,不是人为纵火。”
“主要原因是线路老化,还有可能是因为你忘记取充电器导致的。”消防员如实告知。
牟恬恬止住抽噎,揉了揉一双水汪汪的杏儿眼,眼眶泛红地抬眸看向刚才说话的消防员,木讷得没有发声。
“好的谢谢,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乱了。”杨雪妮见状礼貌开口。
“没什么,这是我们的职责。”消防员微笑,转身离开。
牟恬恬机械似的转头看着消防员上车的背影,微微咬了咬牙,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她强迫自己坚强起来。
警铃声呼啸而去。
下一秒,她趁杨雪妮不注意立刻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杨雪妮急急地追过去,在她的身后大喊着:
“恬恬,你别跑!”
“恬恬,你别跑!”
耳膜轰轰地啸响着,泪水迷蒙成一片,遮住了眼前的道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旅人一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疯狂地向前跑去。
牟恬恬鬼使神差般拿出门禁卡开了门。
她脑海里白花花的,一片眩晕的斑点,她越跑越快,冲到了电梯口。
索性,杨雪妮在大门关的时候截住了,跟着她一起到了电梯口。
她们乘坐电梯上了18楼。
楼道里还弥漫着未消的浓烟,怪味刺鼻,呛得眼泪直流,喘息都感觉到艰难。
牟恬恬像个没事人似地朝着前方走去,除了微颦着的眉心,能看出她也对此时的环境感到有些难受。
倒是杨雪妮忍不住呛咳了几下,用手捂着鼻子蹑手蹑脚跟着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呆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迈出步子的想法。
这就是你的家啊!
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看到牟恬恬的家被烧成废墟的样子有些惊诧,更惊诧的是没想到她住的房间面积那么小,肉眼目测最多也就二十平方米左右。
自从实锤了牟恬恬抄袭斐洛新品的事情之后,她了解到学校把她开除了。
后来斐洛新品展,丁雅倩空降斐洛经理,对她也颇有照顾,再加上她的初衷是不想掺和,所以照片的事情她也顺势瞒了下来。
可是她没想到当年她选择隐藏了事实,牟恬恬现在过得这么糟糕。
心里的愧疚再次不动声色地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她现在只想对牟恬恬好,来弥补她当年因懦弱而犯的过错。
牟恬恬站在门边,目光投向里面环顾了一圈。
除了一片漆黑的废墟,好像别无其他。
这时,她目光被一片黄绿色的微亮吸引,在废墟中她意外发现门边墙角处有一抹微弱的光亮。
她避开障碍物踮起脚尖慢慢走过去。
牟恬恬弯下身子,从废墟中拾起残缺之物握在手里。
这原本是一把高定的黑色伞,伞身已经被火烧得残破不堪,能清晰看见伞的骨架,伞柄上还能依稀可见“Zx”的字样,以及带子上挂着的牌子上的半边Zx字样的logo。
牟恬恬小心翼翼摸了摸,目光凝视着握在手里的伞,似有留恋。
杨雪妮低头看着脚下浅色的平底鞋,纠结好半天,才咬咬牙决定提步走过去。
“走吧,今天先去我家住。”杨雪妮在牟恬恬身后站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有些不忍。
牟恬恬身子微颤转过了头,看着对方。
杨雪妮再次温润启唇:“恬恬,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牟恬恬摇摇头,依旧低眸,目光锁定在伞上,把它握得紧紧的,像是手里握住的是稀世珍宝。
杨雪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疑惑道: “这个?”
牟恬恬点了点头。
她悠悠地试探着问道:“可是这个已经不能用了,是有其他的特殊含义吗?”
“嗯,因为它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牟恬恬回答的很轻,很委婉,眼睛里闪着脆弱而心酸的光芒。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在牟恬恬的骨血里升起一波潮汐,向脑海中送去阵阵涤荡的涟漪。
那是一年多前的一天,她因为抄袭斐洛当季新品的设计实锤,被榕城服装学院开除了学籍。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桥边的两岸亮起的霓虹,无疑成为光怪陆离的都市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冷色调的灰白色行云,如水墨晕开,在无可预料之下遮住了九天外的光,看样子这个城市即将迎来一场雨。
黑色的燕子偶时成群低低地从桥上掠过,河面平静得像一面明镜,桥上两侧霓虹照在河面上,跳动起无数耀眼的光斑。
湖面上层层鳞浪随风而起,隐约传来鸣琴一般淙淙的水声。
“将近四年的辛苦努力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始终没有成为你们的骄傲。”牟恬恬双臂倚着桥,紧紧地闭着眼睛,呼吸着迎面的河风,面容却异常的潮红,就像正深深地陷入一场噩梦,在挣扎着呓语。
直到天上的雨点颤抖着打在她的身上,她才恍如隔世般惊醒。
此时,天不同刚才,她睁眼所见的样子,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黑幕。
她低垂着头沿着长桥青石板漫无目地朝着前走。
“斐洛的新品设计也敢抄袭,真想不到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看着平时挺老实,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一道道纷乱的身影掠过脑海,伴随着一声声訾詈与刺骨的冷嘲热讽。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 她身心俱疲,仿佛感觉不到天上飘洒下来的雨似的,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
四肢冰凉僵硬,她的眼睛黑洞洞的,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开合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雨虽然下得小,但渐渐也濡湿了她披散在肩上的雾霾蓝的秀发和圆润的鹅蛋脸旁。
走着走着,累了,倦了。
直到她的余光瞥到路边有一把长椅。
她失魂落魄地走上前,侧着身子坐下,戴起卫衣帽,双手圈住腿,身子低低伏在腿上,哭泣着,声音也低低的。
她的心揪疼,像是被现实撕开了一条裂缝。
雨似乎慢慢下大了,天幕是漆黑的一片,烈风狂卷着路边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快响。
她只觉得身体仿佛在炼狱中,一阵滚热,一阵寒痛。
不知过了多久,准备离开时,她转头发现长椅旁边有一把黑伞。她双目呆滞,愣怔地看着长椅旁的黑伞。
“这是谁的伞?”心下琢磨着。
四周安静除了听到像一颗颗白豆子似噼里啪啦下的雨声,还有偶尔伴着的风吹声。
也就只有马路上飞驰而过的几辆汽车。
随后,牟恬恬忍不住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一阵,黑色的伞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伞柄上有一个显眼的标识:“Zx”,和伞带上同样字母的logo牌,再无其他。
……
杨雪妮见牟恬恬手握着伞失神的模样,“恬恬,你想什么呢?”
“走了。”她再次轻轻拍了拍牟恬恬的肩,语气婉转亲和,小心翼翼退出了房间。
“学姐,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没了工作,没了家,这些都拜那只狗所赐。”
牟恬恬也退出了房间,满脸绯红,一直红到耳根,两眼盯着地,这双眼睛变暗了,突然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扇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不行,我明天一定要去找他算账,把我受的苦都从他身上讨回来。”
她突然抬起头脸色由红变青,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
杨雪妮漫不经心将湿纸巾再次对折后,猫着腰擦着自己鞋尖上的尘土。
她云淡风轻略带揶揄接话道:“恬恬,你都说了既然是狗咬了你,你还能咬回狗吗?”
牟恬恬躬下身子,看着杨雪妮擦着鞋子,“可,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的语气中隐隐藏着失落。
杨雪妮见鞋子擦干净了,便倏忽直起身,牟恬恬也快速跟着起身。
“恬恬,来擦擦手。”杨雪妮打开包扣拿出一包湿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了她。
牟恬恬这才看见她握伞那只手的掌心已经黢黑了一片,是因为附在伞上的灰烬。
她不好意思地接过杨雪妮递给她的湿巾纸,开始擦拭着手上的污垢。
“既然不甘心,我这包里刚好有个硬币,那你掷硬币,听天由命吧。”
“人头就是去,花就是不去。”
接着,杨雪妮又从包里拿出一枚一枚银亮的硬币递到对方面前。
牟恬恬抿了抿唇,低头接过,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她眯了眯眼睛,调整好状态,睁开眼睛将硬币放在大拇指指甲盖上向上一拨。
只见这枚硬币在半空中翻转了几下,落入手中,她攥紧了硬币,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掌 。
映入眼帘的是人头。
“看来老天也是力挺我的。”牟恬恬笑了笑说。
“既然如此,那就提前祝你good ck。”杨雪妮也回以一笑。
这时,牟恬恬忽然发问:“可是我都不知道在哪里找他。”
杨雪妮听她这么一问,顿了顿道: “我等下帮你问一下朋友。”
接着,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金色的女士手表, 换了个话题继续说:“恬恬,时间不早了,走我们先去吃饭”
她将目光移开,看向牟恬恬的脸,“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吗?化悲愤为食量。”
“咕咕咕……”
话音刚落,牟恬恬的肚子就禁不住地打起了鼓。
她迎着杨雪妮动人的微笑,尴尬地笑了笑。
…………
中餐厅门口。
星月淡淡的光辉洒落在檐上,为深沉的夜色注入灵魂。
杨雪妮亲昵地挽着牟恬恬,向大门口走去。
“欢迎光临。”服务生微笑道。
“你好,一扎蓝莓汁。”杨雪妮落座温柔开口,点头致意。
牟恬恬发丝凌乱,目光有些呆滞,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她一手支起下巴,微微皱眉,手指轻按着眉心,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恬恬,想吃什么?”杨雪妮打量着面前的人,微笑着将菜单推到对方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