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老三的喊,朱高煦听得真真儿的。
他紧抿着嘴唇,目光看向远方装着没听见。可他那不住挣扎的,想要回身的肩膀,却展现着他内心的不舍。
随后他心中也涌起深深的委屈,这是他从小大到第一次单独一人离开家,而且还是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打仗。
爹没来送,舅舅家也没人来送,就老大絮叨几句,老三哭哭啼啼。
这哪里有一点出征壮行的样子?连杯送行酒都没有。
可随即这份委屈,在他心中马上转变成对未来对未知必胜之心,他从小骨子里就带着三分执三分狂野的。
“此去云南,咱们代表的是我家,是我爹的脸面。北地男儿,不能让那些南蛮子看低了。”
“我丑化说在前边,露脸的爷我自然不吝赏赐,可丢人现眼的,直接军法处置!”
他虽小,可也带兵多年自然有种威仪。
“二爷放心吧!”朱高煦的亲兵邱瑞大笑道,“咱们这些人,可没掉链子的怂货!”
亲兵们不服输的叫嚷当中,朱高煦终于忍不住回头,不过他看的是应天府恢弘的城墙。
“哼,再回来,爷定然要带着军功德胜而还!”
正想着,忽然前方有骑兵大喊,“什么人,让开路?”
“活拧歪了你,没看着这是军伍吗?”
对方喊道,“瞎了你的狗眼,让你主子过来跟我老汉说话!”
突然,马上的朱高煦面容一顿。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
他下意识的纵马冲过去,正看见自己的亲兵抽出鞭子,要对路当中一个骑着马的老汉动手。
“住手!”朱高煦大喝一声,蹭的跳下马,快步奔过去,惊喜的大喊,“蓝帅,您怎么在这?”
大马金刀在路房间,拦着朱高煦一行的,正是蓝玉。
他一身便装,就像寻常老人一样。
可骑在战马上,身上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
身形虽削瘦,可眼神锐利无比。
他骑着一匹也有些老态的战马,身后几个沉默无声眼神沉闷的白发老兵,牵着骡子跟随。
看样子那些骡子上的驮着的,是蓝玉所用的弓刀和盔甲。
蓝玉看着朱高煦一笑,然后看看他身边那些亲兵,“兵是好兵,可就是太能咋呼了。还是缺练,当兵的跟狗是一个道理,要人的狗不叫,大呼小叫的只能吓唬没卵子的。”
朱高煦一声蓝帅,众人都知他是谁,没人敢反驳。
“您怎么在这?”朱高煦喊道,“进京之后我还想着去看您,可是家里头看的紧,不让随意走动。听说您病着,身子好了吗?”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病吗?”蓝玉笑笑,“你去云南?”
“嗯!”朱高煦下意识的说道。
“走吧,咱爷们一道,老汉我就是在这等着你呢!”蓝玉笑道。
“您也去云南?”
“怎么,我这把老骨头去不得云南军中效力?”蓝玉斜眼,“你高阳郡王,还要考较我老汉不成?”
“岂敢岂敢!”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朱高煦有些手忙脚乱语无伦次,他翻身上马,和蓝玉并肩而行,“您怎么也去云南?那个那个您怎么知道我要从这儿走?”
“有仗打,还躺在家里作甚?一把老骨头,也要为国出力。”蓝玉胯下的战马,斜了一眼朱高煦的高头大马,然后甩着尾巴朝对方喷气,且张开嘴露出黄黄的牙齿示威。
说来也怪,朱高煦的战马明明高出一截,却不敢挑衅。
“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蓝玉拍拍战马的脖子,“别闹!”随即,又道,“咱爷俩一块走,路上也有个伴儿!”
“您特意等我!”朱高煦喜得咧嘴傻笑,忙问道,“您去云南”
“皇上许了老汉前锋官,到时候攻城拔寨老汉是要冲在第一个的。郡王爷,老汉手里还有些花活,您要不要学学?”
“学学学!”朱高煦面对蓝玉,就跟学生一样,连声道,“我和蓝帅并肩厮杀!”
“错,不是厮杀!”蓝玉正色纠正他,“是去杀人,他娘的,跟那些蛮子厮杀,那不是丢人嘛!”
“嘿嘿,是是!”
所有的亲兵都在后面跟着,蓝玉和朱高煦在前。
走着走着,深厚的城池已消失不见。
“您没人送您?”朱高煦忍不住问道。
蓝玉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聚宝门正对着雨花台,方才皇上在那给老汉送行。”说着,傲然一笑,“喝了一碗壮行酒!”
“那他跟您说什么了?”朱高煦忍不住问道。
蓝玉的脑中,一下回忆起方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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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的最高点,俯瞰整个应天府。
朱允熥身着便装站在石亭之中,看着山脚下的城池,缓缓开口,“当年,你们就是从这里攻破应天府的是吧?”
“是!”蓝玉就站在朱允熥身后,“当年打了十天,破城之后,皇爷率大军从聚宝门进城。”说着,忽然一笑,“进城时候,臣在老皇爷身后,听到老爷子对常大将军说,此为肇业之始!”
随后,蓝玉的脸上泛起满满的回忆,“老皇爷说的没错,有了应天府这块宝地作为根基,儿郎们更卖命了。咱们跟着皇爷南征北战,终于把这应天府,变成了大明的京城。”
“那日,你进城。”
“今日,你出城。”
“当日进城为生,今日出城为战死。蓝玉,朕再问你一句,真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