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她?有?”
满背银针的朱允熥瞠目结舌,甚至在这一瞬间都忘了自己是病人。
“对!”席老道笑笑,“你家小福儿有了!”说着,叹口气,意兴阑珊道,“真他妈光阴留不住呀!这一转眼,又要有一代人了”
说道此处,又摇头晃脑笑道,“嗨,这他妈要你们家老爷子还活着,今儿晚上最低半斤酒”
“你你瞎说!”
小福儿呆了半晌,忽的羞愤欲绝低着头骂道,“哪有的事儿!”
“哎呦,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席老道继续道,“男大当爹,女大当娘,这他妈天经地义的!男欢女爱,男耕女孕,这他妈叫各司其职”
“你没看错?”
突然,朱允熥大声问道。
席老道眼皮翻翻,“这种小事,道爷我定眼这么一瞧,准错不了!”
猛的,欣喜苦涩意外惊吓心酸
种种情绪猛的汇聚在朱允熥的心口,让他说高兴还有点难受,说难受还有点欣喜,说欣喜但是还很想发火
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呀,现在竟然要当娘了!
当初她那么点儿,被自己抱在手里的日子,就好似还在昨天,还在刚才。
“快过来坐!”
朱允熥柔声道,“你看你多马虎呀!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快快坐,渴不渴饿不饿?”
小福儿低眉顺眼的坐下,揉着自己的肚子,懵懂道,“有了?我都没感觉就有了”说着,忽然皱眉,捂着抠鼻,“呕”
徐妙锦弯腰,赶紧把痰盂拿了出去。
且打开窗户,让外边的风吹进来给屋里换气
“呼!”小福儿这才喘过气来,捂着自己的胸口,脸颊通红。
“你是要当娘的人了,以后可得稳当点,不能上蹿下跳的,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朱允熥盘着腿背着一脊梁骨的银针,敦敦开口道,“以后我这你最好别来,我带着病,万一过了气给你”
“我不怕!”小福儿执拗的说道。
朱允熥皱眉,“听话,这不是闹着玩的咳咳呜!”
小福儿忍着胸腹之中的恶心感觉,静静的看着徐妙锦伺候着朱允熥吐痰擦嘴
“你看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呀回去就好好的养着”
“你别死!”忽然,小福儿轻声打断朱允熥,“熥哥儿,你别死”
闻言,朱允熥一怔。
他知道他得的不是好病,但所有人都在他的面前极力的避讳着这个死字。而直到今天,才由小福儿直接的说出来。
“你别死,行吗?”小福儿又轻声道,“不求你为了我,为我肚子里的孩儿,你得活下来!”
说着,小福儿红着眼低头,“你要是死了,将来谁给我的孩儿起名呀?你当初答应过我爹的,说的可好听了。说不但照顾好我,还给我找个好婆家,不让我受委屈,还说把我的孩儿当成自己的孩儿那么宠着”
“熥哥儿,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要是这么走了,我我和我的孩儿,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傻傻孩子!”
朱允熥心里发堵,鼻子泛酸,看着小福儿的泪眼,强笑道,“放心吧,我死不了!”
忽的,小福儿轻轻靠近,头枕着朱允熥的腿,伸出手来,闭眼道,“拉勾”
“嗯!”朱允熥笑着伸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呵呵!”朱允熥笑道,“小福儿是小狗”
说着说着,朱允熥红了眼眶,眼泪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口中喃喃道,“我可能是小狗啦,不知道不知道你将来的孩子,是男还是女看不到也抱不到了”
“老天爷不公我一生没做错事,怎么就?突然暴病了?”
“哎,不怕你们笑话,我呀还真是舍不得!”
边上,徐妙锦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有些愣神。
她早知道皇帝宠爱这个姑母,但没想到能宠爱成这个样子。
这场景让她忽然想起了,早就记忆模糊朦胧的,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的她,一个竖着羊角辫的丫头,总是趴在老父亲的腿上,软语撒娇。
而她那位跟着太祖高皇帝一生征战死人堆里打滚,阎王殿上动粗,铁打一样的汉子。也只有在看着自己的小闺女时,才有难得的柔情真情。
“那你就快好起来,以前父皇不是说过吗?命是命,病是病,只要病不要命,命就硬挺着病!”小福儿跟孩子一样拍手笑道,“父皇还说,男子汉大丈夫病就病了,哭个球难受个球看看民间多少百姓之家,就算知道明儿要死了,可爷们也得出门给家里老老小小挣吃的去!”
“所以,熥哥儿,你不能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