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嘉德一十九年秋。
幽州,长乐侯府。
朱门瓦肆,长亭深院之中,一名老者手持藤杖,正追赶着一名年轻男子。
老者年逾花甲,却身形矫健,跑起路来虎虎生风,面不红气不喘。
手中藤杖时不时落在年轻男子的腿部,臀部,直打得后者嗷嗷惨叫。
“你个兔崽子,不成器的家伙,平常跟着那群王八蛋游手好闲,胡作非为也就罢了!”
“这次你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种话,看我不打死你个龟孙子……”
“你知不知道,为了那件事,当初你老爹我费了多大劲,连这张老脸也不要了。”
年轻男子上蹿下跳,他自幼习武,速度比起自家老爹只快不慢。
眼看得前者终于是累得停驻在原地,他就止住身形,揉了揉屁股,朗声道:
“爹呀,你也真是老糊涂了,咱老陆家的男儿,哪个不长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
“就说你儿陆玄这模样,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后生,凭着小侯爷的身份,想讨个媳妇儿还不简单?干嘛非得去当那劳什子驸马?”
“你说那安华公主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整个大齐,谁不知道她是天煞孤星?”
“前三个宫中钦定的驸马,一个个宣布不到半年,不是战死边疆,就是突发恶疾,要不就是失足落水,你让我去当驸马,不是成心害我吗?”
陆玄疼得龇牙咧嘴,但仍是据理力争。
长乐侯比他更气,举起藤杖叱喝着。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满朝文武谁见了我陆天霸敢不竖大拇指,当年你爹我抗击戎狄,千骑连破十二城,中原塞外传美名,护得上主归离京,如此英雄好汉,竟生出你这不成器的玩意儿!”
“文不成,武不就,叫你读书比赶母猪上树还难,叫你上阵杀敌,你又贪生怕死,整天只知道遛鸟看花,若非如此,当皇帝女婿这种好事,轮得到你这臭小子?”
陆玄怒极反笑,他倒是看出来了,自己这老爹把自恋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好事?好事你怎么不去做?要当驸马你去当,我才不做那短命鬼,明日我就去离京,去宫中跟陛下推了这婚事!”
陆天霸哂笑着。
“你以为你是谁?陛下日理万机,每天要批阅的折子跟雪花似的,哪有功夫见你?”
“擅闯御书房,可以谋逆罪论处,你想死得快点儿,不妨去试试!”
陆玄张口结舌,好半晌过去,方才垂头丧气的说道:
“再怎么说,你可是我亲爹啊,为啥这样坑我?”
“安华公主成人礼之后,两年以来,定了三位驸马爷,全都罹难,我真不想当那第四个,而且纵观历史上的驸马,尤其是唐朝的,不是被斩就是流放客死,哪有一个好下场……”
“你说什么?什么唐朝?”
陆天霸瞪着虎眸,气势汹汹。
陆玄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
“没,野史杂记上乱编的东西。”
“你这小子,打小就喜欢胡言乱语,叫你少看点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偏不信。”
“尤其是那些个不堪入目,带插画的册子,统统给我烧了。”
陆玄挠了挠头。
“爹,你怎么知道我看……”
陆天霸老脸一红,咳嗽了一下。
“爹是过来人,那些风月读物,年少之时也曾接触过,不过你最好少看点儿,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还有一年便满二十二,那仙人说过,在此之前,你绝不可破了童子之身,否则的话,咱陆家会招来祸患。”
陆玄哭丧着脸。
“最大的祸患,不就是您亲自招惹来的吗?”
“你懂个屁!”
陆天霸骂了一声,扔下手中藤杖,负手离开。
在临近踏出院子之时,不忘了提醒陆玄。
“白天当街那番话闹得满城风雨,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离京,我得赶紧修书一封,上奏圣前,迟则生变。”
“你就待在府里,不许出门,否则的话,我打断你的狗腿。”
“爹……”
陆玄喊了一句,陆天霸头也不回。
“没得商量!”
待那威武雄壮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陆玄这才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是狗,你不也是狗?嘶……”
“老东西真下得去手啊!”
捡起藤杖挥了挥,陆玄一屁股坐在了凉亭木椅上。
静心片刻,他方才喃喃自语。
“您用心良苦,我如何不知道?但是……”
陆玄叹了口气。
大齐一统九州,朝中各国遗老众多,门阀林立,早年间陆家八面树敌。
而大齐如今国力强盛,四海升平,陛下早有武治转文治的想法,一直在极力推行削弱武将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