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谁?我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这一次,我几乎找不到任何线索。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局面,一方面家属期望尽快破案,另一方面,公安局的叔叔还有学校老师们,却铁了心不想让我们知道。而死者遗体也很快被转移到市局法医处予以尸检和保存,我的金手指也完全没有了任何用武之地。
被害人的背景资料、尸检报告、现场痕迹检测说明、是否遗留凶器又或是其他线索,一切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
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束手无策,有心无力,什么忙都帮不上,虽然有些沮丧,不过很快,我便顾不上了。
这天晚上刚回家,一开门,家里乌压压竟是坐了一堆人,爸妈都在家,连二舅、二舅妈也在客厅里。二舅妈不住地抹眼泪,二舅不停地叹气,而老爸老妈则在一旁轻声地安慰他俩。
气氛低沉,我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只能悄悄走过去,拉一拉我妈的衣袖。老妈并未理会我,“二嫂,你先放宽心,六哥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已经知道了,很快就会赶回来,跟我们医院的医生一起会诊,制定治疗方案。”老妈对着二舅妈温言劝慰着。
我六舅,是我家书读得最多,学问最好的人。恢复高考制度之后,他考取了原卫生部直属的西华医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邻市肝胆外科担任科室主任。
看到二舅,二舅妈的表情,我心中便觉得十分不好,果不其然,二舅妈满面泪痕地对我哽咽道,“小明……你大表哥……身体不好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去陪陪他!陪他说说话吧!”
……
很快,六舅从邻市赶回大盘县,在人民医院坐堂会诊。院长非常钦佩六舅的医术,他开出了丰厚条件,邀请六舅退休后到人民医院来坐诊。
“六舅不回去了吗?”我问老妈。
“暂时不回去了!你大表哥这边离不开人。他跟医院谈好了条件,在这里坐诊,也可以为你表哥减免一些费用。”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大表哥得的是绝症,肝癌晚期,药石罔效,为今之计,只不过是想办法缓解他的症状,拖延时日罢了。
大家都不敢告诉大表哥,怕他丧失求生意志,骗他说得的是甲型肝炎,需要留院静养。舅舅、舅妈整宿整宿地失眠,熬得两眼通红,瘦了不知道有多少斤,脸上肉都挂不住了,让人一看就非常难过。六舅连忙让他们都回家休息,他俩的状态见了病人,反而会给病人带来心里负担。
有时候,我会拎着一整袋一整袋的去看大表哥,他喜欢看金庸古龙的武侠。精神好时,他还会跟我探讨一下剧情,但大多时候,会催促我,让我放下塑料袋就走,说这里是传染病房,担心我呆久了会被传染。
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冲着他笑一笑,放下塑料袋,然后跟他告别,再去六舅办公室坐一坐。什么话也不想说,就只是发一会呆,然后再回家写作业。
“小明啊!你是不是很难过?”有一天,六舅问我。
我点点头,有些悲伤,记忆中,大表哥待我非常、非常、非常好,什么东西都要留给我。我还记得小时候不想走路,被他扛在肩头,然后,在他肩膀上撒了一泡尿。
“六舅舅,最近我都睡不着觉。您说,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就是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我不敢睡觉,我怕自己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我十二年人生经历中,曾经有许多次直面他人的死亡,也曾亲身经历过为逝者讨回公道。人死时的样子,我见到过太多次,从书本上,从照片里,从各种命案现场。
可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亲人有一天会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无法阻止,无可避免,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们拉回来。我曾天真地以为,离别已经非常难过,可没想过,比离别更加难过的,是永诀,是慢慢地看着他,即将赴死!
六舅揽过我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开始,无论朝着什么方向,无一例外,都在走向死亡,只不过,你大表哥走得有点快。
死亡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到了时候,每个人都会知道。死亡的意义是要告诉活着的人,珍惜每一天,好好去享受生活,而不是让自己陷入无休无止的悲痛当中。毕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好了,回家好好睡一觉,不要再想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