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
朱由校都在和这些湖北的士绅官吏谈话。
褚行宇向朱由校介绍了这些官吏士绅的代表,有散尽家财还带着家族子弟亲自修筑河堤,为朝廷节约钱粮民力的李员外。
有勤政爱民,自己舍不得花一分钱却将全部俸禄捐出来资助学子读书只能天天在衙门蹭饭吃的王县令。
有带头施工,搬运泥沙石块修筑河堤,挖掘沟渠,甚至亲自下地耕作,教导百姓如何保证收成的韩知府
看着这些大明官员士绅的楷模,朱由校也是赞不绝口,挨个夸赞,赐下赏赐,让这些清官和良善士绅纷纷直呼吾皇圣明。
谈完话,朱由校还宴请这些官员士绅,并让具有带头作用的韩知府,王县令,李员外,周员外等人与褚行宇一道都来到自己面前,和自己同桌用餐。
这等恩宠让这些人都是红了眼眶,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回去后绝不忘记皇上和朝廷的恩赐,必定更加忠心朝廷,忠心皇上,在地方好好为皇上分忧解难。
黄立极也是在朱由校面前不断夸赞褚行宇,有这些真实例子摆在眼前,朱由校也是感觉,这东林党人的新政施行起来是比新党好温和的多,也更适合如今庞大的大明朝廷。
随后褚行宇还带着朱由校,黄立极和张好古去了武汉城外的几处农庄实地考察,看着这些农庄里百姓丰衣足食,孩童欢笑打闹,老人坐在一起交谈聊天,甚至还有人唱大戏,这让朱由校是更加满意,认为褚行宇是难得的良臣干吏,甚至不止一次提起打算将褚行宇升到朝廷中枢来委以重任。
抵达湖北的这三日,让朱由校是无比欣慰,这湖北吏治清廉,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士绅好善乐施,真真是大明的又一片乐土啊。
第四日深夜,行辕后门打开,几个人悄悄进入行辕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如今这行辕里居住的都是锦衣卫和内宫舍人,大内侍卫,官员早就搬到其他地方办公去了,因此这几人进来后没有外人知道。
“皇上,魏公公他们回来了。”王体乾走进书房对正在看一本湖北民风志异书籍的朱由校说道。
朱由校一听来了兴趣:“哦?魏伴伴他们回来了?快让他们进来。”
魏公公进来后立刻说道:“皇上,奴婢回来了。”
黄宗羲也是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朱由校笑着说道:“魏伴伴和黄爱卿此行暗访湖北辛苦了。”
“这几日暗访可有什么收获啊?”
黄宗羲神情严肃:“皇上,湖北有问题,有大问题!”
一听有大问题,朱由校神情也凝重起来:“哦?说说。”
黄宗羲说道:“皇上,微臣与魏公公等人分两路,暗访了湖北数个府县,发现这些府县并无流民乞丐,一开始还以为是湖北吏治清明,百姓人人安居乐业,经过巡访才得知,原来湖北各府县有大批流民乞丐,居无定所,朝不保夕啊、”
“那这些流民呢?”朱由校忍不住问道。
黄宗羲深深俯首:“因皇上南巡,湖北官场上下唯恐这些衣不蔽体的流民乞丐影响市容,让皇上生恶,不是押入狱中就是赶入深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朱由校一听就懵了,他忍不住又问道:“那湖北的农庄呢?湖北的农庄,士绅带头,官绅一体纳粮,百姓衣食无忧啊。”
黄宗羲接着说道:“湖北的农庄,是士绅带头没错,田地也看似发下去了,但经过微臣询问,这些田地还是士绅的,只不过是租给了百姓,百姓不仅要负担这些士绅的田亩耕种,还要承担士绅的赋税,这些年湖北的税收,士绅是一分没交,全是压榨的百姓”
朱由校听了忍不住高声喝道:“那百姓呢?百姓怎么不告官?”
黄宗羲说道:“各府县的乡镇都化为农庄,官府下达命令,说朝廷新政,百姓不得轻易离开农庄,违者押入大牢,百姓根本不敢出去,只能在农庄内被士绅压榨,卖儿卖女,一年到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朱由校脸颊都在抽动,他勐地看向魏公公,问道:“魏伴伴,黄爱卿所言可是真的?”
魏公公连忙说道:“回皇爷,黄大人所言和奴婢所见一模一样,那些士绅带着家丁压榨百姓,逼着百姓给他们耕种田亩,他们的田地让百姓耕种不算,赋税也要百姓承担,湖北的百姓,苦啊。”
朱由校气的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让房间内的太监舍人纷纷吓得跪下。
“砰!”
“褚行宇跟朕说湖北的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他跟朕说湖北已经是大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生活的好,都念着朝廷,念着朕的好!”
“这湖北就是这样大治的?!”
“还有那些清廉官吏,那些贤良士绅,合着都是假的,都是来蒙骗朕的?!”
朱由校不傻,听魏公公和黄宗羲一说,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很有可能被骗了,被湖北总督褚行宇还有那些官员,士绅连起伙来骗了!
一想到这几天自己还不断夸赞褚行宇是治国良臣,夸赞湖北的吏治清廉,民风淳朴,还给褚行宇这些湖北官吏士绅恩赐厚待,多加赏赐,甚至给褚行宇赐了太子少师,让他越阶成为正二品的总督!
纵观大明天下,行省总督就是从二品,除了察哈尔因战功封侯的曹文昭以及交祉有灭国之功的黄得功,就是他褚行宇是正二品了!
这简直是半只脚踏入了内阁!
想着自己对褚行宇的夸赞,还要向大明各地宣传褚行宇,让他们学习褚行宇如何为官,现在越想,朱由校越生气,他的脸已经涨红无比。
臊啊!
害臊啊!
堂堂大明天子,九五之尊,横扫六合八荒威服天下的皇帝,推动了天启中兴盛世的明君啊,就这么被臣子士绅们耍的团团转。
还有什么脸面称呼自己是明君?
勐地一脚踹翻了桌子,朱由校继而浑身无力,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惊得王体乾和魏公公连忙上前。
朱由校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朕无碍。”
“去,去给朕叫师父和黄阁老来。”
“诺。”王体乾立刻就要去叫人。
“慢着!”朱由校叫住了王体乾。
“朕记得,湖北总督褚行宇是黄阁老的弟子吧?”,朱由校自问自答着,“就叫师父来吧,黄阁老年纪大了,让他休息吧。”
王体乾点了点头:“诺。”
很快,张好古来到书房,一进入书房就看到低着头正在收拾一地狼藉的内宫舍人们。
这地上满是茶水茶叶,还有破碎的茶壶茶盏,被茶水浸湿的纸张,纷乱的书籍,碎了一地的糕点瓜果等等。
而朱由校就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整个书房的气压无比低沉。
张好古进来后,魏公公凑上来:“张师傅,皇爷伤心了。”
张好古眉头一凝:“怎么,魏公公你们暗访的结果,和明面不实?”
“何止是不实啊”朱由校的声音缓缓响起。
只见朱由校抬起头,眼眶发红的看着张好古:“师父,朕被人骗了”
“朕被人像傻子一样骗了”
魏公公看着朱由校这副模样连忙上前,心疼的宽慰着:“皇爷,您别这副样子啊,别吓着奴婢。”
“您是皇上,您怎么可能会被骗啊,可能是奴婢等人暗查有误呢。”
朱由校摇了摇头,任由魏公公给他揉着心口:“朕明白,朕就是被骗了。”
“师父,你之前说一明一暗,既要明察又要暗访,朕还觉得没有必要,如今看来,若不是暗访,朕就真的被这些混账贼子给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