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贼饷!
大明有正税,这是属于朝廷征收的;地方也有对应的地方税,是归地方府衙使用的。
然而,除此之外,大明还有很多额外的杂税,有朝廷和地方临时征收的,有勋贵自己搞出来的,还有崇祯皇帝为了应对天灾人祸而加征的。
可以说如今的大明百姓,那是真的万税。
如果崇祯他祖宗嘉靖皇帝是万寿帝君,那崇祯当一个万税帝君是轻轻松松。
随着时间来到大明崇祯六年末,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税已经是屡见不鲜。
拿河南一省的百姓来说,除了要负担朝廷的征税,河南府衙的地方税,地方额外的杂税,朝廷再度加征的三种平乱税以外,还有成国公朱纯臣收取的练兵税。
没错,成国公朱纯臣也要收税,因为他手下有十几万张嘴等着吃饭呢,这些丘八大爷也许打仗不行,但吃饭绝对是个顶个的好手,不让这些丘八大爷一天三顿有肉有菜,但也要供应两顿饭食啊。
兵士吃不饱是没法打仗也是谈不上什么士气的。
崇祯朝廷原本就属于两线开战,后来两线开战负担太重加上朱纯臣退至河南,因此供应朱纯臣的粮草减少了不少,调去西北给洪承畴让他先打仗。
为此崇祯皇帝还特意写信给朱纯臣向这位成国公解释:毕竟你现在不打仗,西北正在要紧时刻,你就先紧紧裤腰带,撑一些时日。当然,朕也不是忘了山东的重要,允许卿在河南地方临时征税以应对军需云云。
有了崇祯皇帝的授意,朱纯臣自然开始征税了。
朱纯臣又不是真的傻子,他自然知道大明这棵树不能倒,或者说崇祯这棵树不能倒,他们是勋贵,先天依附皇权,朱明王朝存在,他们才能继续享有荣华富贵。
文臣可以投降,地方督抚可以投降,但他们这些朱明册封的勋贵能投降吗?
一大家子几乎已经是绑死在了老朱家的战车上,保住老朱家的江山,大家才有好日子。
为了保住老朱家的江山,为了保证自己一大家子的好日子,朱纯臣和朱国弼真的是尽心尽力了。
天地良心啊,朝廷在河南的正税杂税,地方府衙的正税杂税,河南百姓负担的税高达十几种之多,还不算各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暗税。
这么多赋税压在身上,河南今年收成又不好,百姓本来就怨声载道感觉活不下去了,偏偏朝廷各种税是越来越多,如今的河南和一只大火药桶没什么区别。
朱纯臣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不敢轻易乱来,他不敢对百姓再征税了,于是他选择找地方府衙要钱,反正你们收上来那么多钱粮,支援本国公打仗怎么了?
然而,朱纯臣没想到崇祯皇帝还要加税!
当调湖广、浙江、江西、四川、福建、贵州各省兵马入京的圣旨下发仅仅片刻,征收各省平贼饷的圣旨也紧跟着发了下去。
这下天下百姓是真的愤怒了,北方本就是大灾之年,虽然看上去都是甘陕遭灾,但山西、河南同样也不同程度的遭了灾,只是地方府衙压着还没有报上去而已。
如今朝廷不想着怎么救灾,不想着百姓怎么过活,偏偏还要加税!
从崇祯二年取缔各种新政新法恢复原有税收以来,崇祯朝的税是每年都在涨,百姓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原本一大家子的生活还能算是吃饱,后面就是饥一顿饱一顿,最后是一天一顿,再到一天半顿,一大家子忍饥挨饿的过日子,家里越来越穷困,土地要缴纳的税也越来越多
百姓们还在忍耐,但百姓们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
当征收平贼饷的圣旨传到河南后,百姓们已经忍不住要爆发了。
“大人啊,草民们的税已经要交几十种了,怎么还要交一个平贼饷啊,这河南本就是灾旱之年,家家户户都断粮断炊了,哪里还有银钱粮食啊。”
负责征税的小吏则是很平静,这些百姓哭天喊地说自己多么穷多么难的场面他见多了,一群贱民,哭着喊着说没粮食没钱,次次征收都要废个几番功夫,可这又怎么样?
到最后该交多少还不是要全数收上来?
还是那句话,榨一榨,总能榨出点油水的。
“我说诸位乡亲,这税是朝廷定下的,是陛下他老人家为了应对辽东的大同贼子而征收的。只要陛下平了大同贼子,这些税自然而然也就不用交了,眼下朝廷困难,大家多担待一点,多交点税不也是为了你们自个吗?难道你们身为大明的百姓,为大明奉献一点的精神都没有了?”吏员好生劝说着,如今他也清楚,在地方征税不容易,一个弄不好就要被刁民围攻,这些刁民,越来越多了!
一个老汉听了忍不住问道:“大人啊,陛下他老人家不知道河南遭灾了么,怎么还征这么多税啊。草民们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唉,你这话说的,大明哪里不遭灾啊?出了大同贼这么一群妖孽,大明哪里不是天灾人祸不断?你们不帮助朝廷剿灭大同贼,你们以后就能落得着好?这不是为了朝廷,是为了你们自己。”吏员平澹的说着,眼神却看也不看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为了俺们,为了朝廷朝廷真的想着俺们这些百姓么?先帝在位时俺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说大同贼惹得天怒人怨,可大同社明明是新党,是张相爷建得!旁人俺们不清楚,张相爷俺们还不清楚吗?没有张相爷哪有俺们之前的好日子?”
“张相爷一走,俺们的日子越来越差,说朝廷出了妖孽,俺看妖孽不在辽东,就在那京城嘞!好日子没了,税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来欺负俺们,这叫啥日子!”
吏员终于站不住了,他脸一耷拉:“我说,你们是不是没听懂?这税,是陛下要交的,是你们抱怨几句就能不交的吗?”
“好日子,好日子,你们都过了那么多年好日子,吃了好几年饱饭了,咋还不知足呢?好日子不都是朝廷给你们的,如今朝廷要你们辛苦一点,你们一个个怨声载道的,咋,还想造反啊?”
这话刚说完,一块石头扔过来砸在了这个吏员头上,当即就把他砸的晕晕乎乎。
吏员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的敷着脑袋,只感觉温热的液体不断流下,勐然一看,吏员惊恐的发现自己满手是血,自己竟然被这些刁民给打破头了!
“反了,反了,一群刁民,放着太平日子不过,想要造反!”吏员又惊又怒的指着百姓人群,仿佛他不是什么小吏,而是一方督抚大员一般。
“太平日子,要是真有太平日子,谁会造反?!这崇祯朝一年比一年税多,本来就过不下去了!俺们也不求什么好日子,可总要吃饭吧,谁不是一大家子,谁不要养娃养老?朝廷不让俺们一家子活,还不容俺们造反吗?”一个汉子高声喊道。
他这一喊,百姓们立刻躁动起来,那跟着吏员来的几个衙役有些害怕了,他们只是县城的地痞流氓,只是给县衙里的衙役当外包临时工的,可没想过应对造反啊。
“乡亲们,先帝在的时候咱们过的什么日子,如今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是个人就欺负咱们,当官的欺负咱们,地主欺负咱们,那些地痞流氓也欺负咱们,偏偏朝廷跟瞎了眼一样看不见!”
“张相爷多好的人啊,给咱们减税,让咱们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谁家里没因为张相爷吃饱肚子,谁家里没多几尺布给娃和婆娘换身衣服?可这么好的官被逼走了,还说张相爷是妖孽。俺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被朝廷逼着家破人亡,不如直接反了!”
随着汉子一喊,百姓人群之中附和声越来越多,本就压抑着情绪,本来就满腹怨气,百姓们如今听着山东、陕西的动静,内心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山东和陕西已经起义了,如今也该轮到俺们了!
“反了!反了!”
“起义,去他的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