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接过用荷叶包裹的糍粑,忽然有些更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他犹豫片刻,“少吃点,一会我还打算请你下馆子呢!”
“下馆子没意思,还是这种小吃”朱高炽说着,忽然一笑,“下馆子是跟外人咱们自己家里人,就吃这!”
正在剥着荷叶的手,猛的一顿。
朱允熥面带微笑,“这是皇爷爷当年跟咱们说的话!”
朱高炽吃完了糍粑,又很恶心的狠狠的嗦了几下手指,然后顺手扯起衣角,擦拭起来。
“以前我们这些皇孙,都很羡慕你!因为在皇祖父的心中,只有你一个孙子”朱高炽笑笑,“好像我们都不是亲生的,只有你是亲生的!”
“胡说八道!”朱允熥小口品尝着糍粑,眼神中满是回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样疼你们”
“我们都懂!”朱高炽忽然打断朱允熥,“皇爷爷疼你,不全是因为,你是嫡孙!更是因为”
朱允熥转头,看着朱高炽的眼睛。
后者眼神如水,继续道,“是因为你是储君!他老人家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家,出生入死!为了这个家,他可以死!但后来的家,是大明!”
“所以,就要有君臣之别!他独宠你,也是为了告诉儿孙们,什么是君臣名分大义!什么是可以共享的,什么是不能僭越的!”
“包括”朱高炽又道,“他后来宠六斤那孩子,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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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的糍粑,好像也没那么甜了。
朱允熥捏在手里,苦笑道,“我知道,我明白!”
说着,抬头,看着天上渐渐西沉的太阳,“皇爷爷曾跟我说过,外人都说你爹当年如何如何,其实你爹一开始也是个小心眼的熊孩子”
“男人,要历练,才能历练出来!”
“在历练的过程中谁都会犯错,不但会犯错,而且每一代人之间的想法都不相通,每代人之间考虑事情的角度和处理事情的方法也不相同!”
“不能一概而论!”
“也就是说,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要给他犯错的机会,要给他自己醒悟的机会,要让他自己成长。”朱允熥笑道,“所以皇爷爷当年,早早的就把其他皇叔们都封了出去。等到小皇叔们落地,他们因为和你大爷”
朱胖胖闷哼一声,“嗯,孝康兴皇帝!”
“他们和你大爷的年岁差的太多了,构不成威胁,就放心的留在宫中!”朱允熥微叹,“你今日跟我用汉武帝巫蛊案做隐喻,我懂”
“天家呵,我是皇帝,他是太子我是爹,他是儿子”
“我还有几十年可活,而我又一直是个霸道的小心眼的固执的”
胖胖马上道,“我可没那么说熬!”
“意思差不多!”朱允熥笑笑,顺手在胖子脸颊上狠狠的捏了一把。
“而太子又年轻,年轻人容易冲动偏激走错路”
朱允熥低头,把手中的糍粑如咽药般咽下去,“我和你相比,不算个好父亲!”说着,把头埋底,“不知为何,我就是跟儿子们亲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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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两个人影,一个长一个宽。
随着太阳的起伏,两个影子渐渐重叠,消失
朱允熥和朱高炽,依旧蹲在某家院墙外的墙角。
“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宝庆长公主比自己的儿子们都好”朱高炽低声道。
“是呀!我对小福儿其实就算是六斤,我也没那么亲,他自小在老爷子身边养着”朱允熥苦笑道,“我其他的儿子们,我几乎没抱过,没管过他们,不知道他们晚上睡不睡?闹不闹?哭不哭?一天都没看过他们?”
朱高炽眼珠转转,“哄孩子?这不娘们的活吗?”
“你别打岔!”朱允熥横他一眼,“也没跟他们玩过,没带着他们出去骑马打猎呀春游呀,泛舟呀,哪怕钓鱼呢,我都没带过他们!他们看我的眼神,是盼着亲近,但又带着胆怯”
“他们我一个都不了解!我甚至,都记不住他们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