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42年,腊月25。持续了小半个月的雪终于停了,太阳露出了微弱的亮光。吉安府泰和县西,苏溪镇。青石板路,一滩滩鲜血凝固结冰,好似镜面,不断有走过的兵丁不慎滑倒,骂骂咧咧。……“藩台大人,老朽全家心向大清。这辫子还留着呢。”一名士绅跪着苦苦哀求。然而,马忠义压根不在乎辫子,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杀人罢了。一刀砍下,血练飙起。“弟兄们,再坚持1天!明天我们就拔营回诸广山,回去过大年!”“嗻。”传令兵把这个消息传到了每个营中。清军全员沸腾~诸广山大营储备了海量物资,过年可以敞开吃喝。前段时间,因为军事节节失败产生的恐“吴”症似乎也减轻了。所有人有说有笑,准备和友军交割完毕就回家。……“主子,咱们撤退的路线怎么走?”“原路返回呗,把可能遗漏的村镇再过一遍篦。”马忠义说的很轻松,“古人云,兵过如篦嘛。”然而,刘路却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他低声建议道:“不如先向西进山吧。”“嗯?”“在山里行军,比较安全。”“你疯了吧?这大冬天的,翻山越岭回诸广山?辎重都扔了?”马忠义咆哮完,沉默了会,话锋一转:“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我们沿着山脚行军,万一有事立刻往山里跑也来得及。”……午时,雪地有些反光。放哨清军手脚冻僵,突然望见远处隐约出现了几個黑点,顿时振奋。“来了,来了。”“反光看不清楚旗号,眼睛疼。”“不用看,瞧那个狼狈样肯定是白莲教匪。”4里外,吴军轻骑兵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昨日,给战马的精料翻倍。今日上午,又给战马再次喂了精料4斤。接近苏溪镇前,所有人都牵着战马缓慢行军~兀思买站上马鞍,拉开手里的千里镜观察了会,然后收起放入马鞍旁的厚布袋内。刷,他抽出佩剑,高声吼道:“弟兄们,南赣镇清军就在眼前。不要让他们逃回山里,先锋从右侧包抄,堵住这帮老鼠的进山道路。”“检查装备,300息后全员冲锋。”……传令兵勒马奔跑,将消息传达到各连。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吴老二连忙将骑兵燧发枪药池盖打开,将放置了2个时辰的引火药倒在雪地里,重新换上干燥的引火药,确保打响。随后将燧发枪挂在马鞍左侧。又摸出一把大麦塞给战马。“吃吧,多吃两口。”战马迅速将他掌心精粮吃干净,开始呼气、刨蹄子。吴老二顺手将厚毯、油毡、干粮袋、替换棉袜从战马背上解下,扔在雪地里。前方,军团大纛突然展开。随后,各团各营各连也各自展开军旗。刷刷刷,3000骑兵纷纷拔出骑兵刀,刀背抵肩。第1排战马开始奔跑,第2排随后跟上,第3排再跟上。泥雪翻飞。……清军诧异抬头,什么情况?打雷了吗?心不在焉的刘路反应最大。冲向马忠义:“主子快跑,吴军有埋伏。”话音未落,镇外示警的鸣锣声响成一片,响了一会突然没了。哨兵扔掉了铜锣,正在撒丫子逃跑。马忠义的大脑门瞬间布满汗珠子。他一脚踹翻刘路,站上一辆辎重车,振臂高呼:“弟兄们别慌,结阵向西,进山。”……说不慌,大家还是很慌!因为南赣镇清军和吴军交手次数太多,每次都是输,老兵们在心里早就跪了。有的遵从军令乌泱泱的往西跑。有的啥也没听着,自顾自的向南跑。也有的人颇有血性,跑进镇子里准备据守。更多的是在原地像没头苍蝇一般,一会向西一会又向东。……马忠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完了,完了。”恐吴症集体发作~唯有镇标亲兵千余人还能冷静的追随自己。“快走,向西南。”马忠义一马当先,镇标千余人紧随其后。新年万人雪地马拉松,开跑!……刘路倒霉,原本在第1梯队,结果中途绊了一下摔倒了。后面起码4条大汉被他绊倒,翻滚,压的他眼前发黑~马忠义一边跑一边高呼:“刘路,刘路你在哪儿?”然而混乱不堪的战场实在没法找人。更恐怖的是,吴军骑兵越来越近了。兜头截住了往西跑的第一批清军,刀锋所掠,血线四溅。……这一个营执行右侧包抄战术的骑兵目标明确,截住妄图进山的清军,迫使他们掉头向东跑。然后,他们继续向前,兜个圈子截住向南跑的清军。最终逐步压缩清军活动范围,打歼灭战。马忠义周围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明眼人一看就猜到有大鱼。兀思买亲自督战。骑兵们抽出燧发枪轮番射击,轰鸣声不绝于耳,霰弹乱飞。这种战术和弓骑兵并无明显区别。只不过,骑兵很难在奔跑中2次装填,除非退到战场安全处,勒马装填枪弹。而弓骑兵却可以在运动中充当人形输出平台。……骑兵们一分为二,一部开枪完毕,退后装填。另外一部伺机冲上去砍杀~南赣镇镇标就像是一颗大洋葱,被层层削减。“大人,突不出去了。”“我不服,我不服啊。”马忠义疯了,高举着佩刀冲在最前面,被一柄近距离飞过来的短斧击中面门,重伤倒地。镇标兵丁斗志瞬失,跪地投降者超过一半。其实,他们原本是有机会列队排枪射击,重创这2个骑兵连的。只不过,人人皆患上了恐吴症。只想逃命,想不到反击。心气没了~这种情况下就算给他们配备10门霰弹炮,也许还是个输。……兀思买跳下马,迈着罗圈腿走到马忠义面前。询问俘虏:“他是谁?”“回吴军爷爷的话,他是江西布政使兼南赣镇总兵,马忠义。”暖帽上那颗红珊瑚珠子,可太扎眼了。兀思买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掂了下手里的军官佩剑,觉得工具不趁手。又走回马鞍边,拔出一柄短斧,趁手~……马忠义口鼻冒血,望着他典型的大脸盘子,小眼睛,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是蒙八旗?”“嗯。”马忠义突然笑了,攥紧的手掌随之张开,眼睛无神地望着太阳,心想这仗输的不冤。蒙八旗都从贼了,保不齐马上就有满八旗从贼。他最后的记忆是,兀思买叉着腰,先念了一句定场诗:“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然后大脸盘微微一红,挥舞斧头狠狠砍下。马忠义的头颅断电前,最后的脑电波是——那500两的债,两清了~……溃逃清军被吴军压缩,再压缩。除了据守苏溪镇的千余人,其余人好似受惊猎物,在包围圈里狼奔豕突。骑兵对于步兵的压制效果恐怖如斯。吴老二麾下的第3连冲到最南边,用马刀迫使2000清军原地掉头。见前面清军逃跑速度有所减慢,他用靴子一夹马腹,战马瞬间加速。追上落在后面的清军~马刀轻轻划过,清军应声倒地,狂飙鲜血。在死亡之镰的压迫下,周围清军加快了逃跑的步伐,压榨出最后体力,争取跑在同伴前面。“少尉,要劝降吗?”吴老二摇摇头,暂时勒马,抽出燧发枪默默装填。众人有样学样。……“总指挥,怎么处置?”“赶下河。”“遵命。”轻骑兵军团接到明确军令后,并无迟疑,全员高举马刀,执行“驱人下河令”。军法官没有作声。因为这种天气,收拢俘虏并押回后方可能是累赘。而且,轻骑兵军团在消灭南赣镇后还有任务。大砍大杀~夹杂着零星枪声。清军不断有力竭倒地者,互相踩踏,哀嚎惨烈。终于,跑在最前头的清军望见了结了一层薄冰的蜀水河,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吴军的歹毒用意。蜀水河,赣江支流之一,发源于罗霄山脉,在泰和县汇入赣江。……有人试图阻止同伴:“别跑了,冰面吃不消的。”刘路也在其中~此刻,他毫无曾经的凶狠霸道,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见身边的人陆续停住脚步,害怕掉入河里。他却是牙一咬使出最后的力气快速冲出人群,远离这帮白痴。冰层没有碎裂~刘路连摔了好几个跟头,摔的脸部流血,依旧手脚并用疯狂向前爬,身后留下斑斑血痕。心中狂呼:“我能走到对岸吗?”……枪声,再次响起。吴军骑兵下马,结阵开枪射杀。不下河,就打死你们。骑兵军团的子弹比较特殊,1颗圆铅弹搭配3颗小铅弹,并不追求精准度。“快跑啊。”清军发一声喊,上万人集体冲下河岸。蜀水河冰面不出意料,瞬间不满裂缝,发出吱嘎吱嘎的断裂声。在上面奔跑的清军更加恐惧,互相推搡踩踏想赶紧跑过河面。咔嚓~随着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好似变戏法一般,河面张开血盆大口,成百上千的清军坠入冰河,数不清的倒霉者在刺骨的河水里挣扎。……后面清军连忙刹住脚步,往下游跑~可没跑出几步,也坠入河水。冰面的整体性被打破,承重能力大幅下降,目视所及全部断裂。冰层断裂声和清军绝望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兀思买眯着眼睛,嘴角上扬。战争,没有怜悯,误伤也是无法避免的。南赣镇的随军民夫、辅兵,一样享受了战兵待遇。李郁亲手建立的吴军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仁义之师”,而是一支凶狠的半封建半近代军队。……吴老二举起右臂,欢呼!周围的骑兵跟着欢呼,眉开眼笑。这个冬季,赣南的气温还不算太低。百姓散开些,踩着冰层过河也无碍。可成千上万的汉子踩着冰面疯狂奔跑,阎王爷都看不下去了。此战,完美划上句号。南赣镇幸存者不会超过一个汛。冬季坠入冰河就等于死亡。一刻钟之内,河里扑腾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直至安静。数不清的尸体向下游飘,被下游的冰层挡住。不出意外的话,夜里会再次结冰。明年开春后,才会飘入赣江,飘进鄱阳湖。当然,在那之前,县衙肯定会组织人手打捞埋葬,否则时疫会将方圆百里的人一起带走。……兀思买早已打好腹稿,大声作诗:“可怜蜀水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周围骑兵纷纷喝彩,赞颂总指挥文武双全,儒将!可惜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大唐,起码能混个边塞诗人。兀思买大脸盘涨的通红,开心的飞起。现如今像自己这样的儒将不多了。放眼整个吴国,会打仗的没有自己会作诗,会作诗的没有自己会打仗。他甚至狂妄的想:草原文采共8斗,自己独占1石,黄金家族倒欠2斗~……“总指挥,苏溪镇清军怎么办?”“派人去泰和县,通知县里的巡警分署长和兵判拉2门小炮过来,留下1个连,其余人两刻钟后开拔,目标——萍乡县。”轻骑兵军团2400人慢速向北行军。战马不能长时间奔跑,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死给你看。马比人娇贵!尤其围猎南赣镇清军时,来回奔跑冲杀,马力用竭。此时,骑士们忙着进食,顺便也给自己的战马喂点。两路报捷信使,一路向南,去广东南雄府禀告苗有林。一路向北再向东,向陛下报捷。给今年的过年气氛增加一挂小鞭。……日落前半个时辰,泰和县的武装人员拉着1门6磅炮,1门3磅炮赶到。当第一颗实心弹落入镇内,砸塌土坯墙时,据守清军原本就无几的士气彻底崩溃。打着白旗出来商谈,投降,可否不杀?他们目睹了蜀水河那残忍的一幕,心悸胆寒。在得到了在场的唯一文官老爷,年轻的泰和县兵判大人的郑重承诺后,据守镇内的千余残兵立刻放下兵器。自此,为祸江西的南赣镇清军销声匿迹。各县大肆宣传,将马忠义首级和总兵军旗传示各州县,倒是收获了不少民心。马忠义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逆天。进山前他疯狂掠夺,进山后他血腥屠杀,可谓罄竹难书~以至于原本抵触吴军的江西百姓,如今发自内心的厌恶清廷~没有人知道,马忠义甚至还琢磨了一种策略:东杀,西补。罗霄山脉是江西和湖南两省的界山。东边,烧杀江西。西边,抢夺湖南。……李郁在收到捷报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果在赣南山区,有一支清军打仗风格迅速山匪化,游击化,简直就是噩梦。而且会严重威胁到自己在江西的粮食、煤炭布局。欣慰之余,不忘嘉奖:“兀思买,晋升铜星(2星)校尉,赏赐黄金燧发枪1杆,伊犁良马1匹。”“苗有林亦有大功,待打下广州后一并封赏。”【明日请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