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摸了摸脸上的鬼脸面具,眼前不禁浮现出往昔的一幕情景,就像播放电影一般。
那一年,他刚满十八岁,作为成人礼,他被家族派到D市游历。少年人都想仗剑走天涯,他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不能仗剑,因为那是管制刀具,他只有几把小刀,却是祖传的。
惩恶扬善,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难就难在善恶二字上,很多时候他都辨不清,看不明。比方说,他明明看到某个医生杀死了一个人,但人们却称颂那个医生医者仁心。只因那个医生杀死的那个人是个没用处的弱智,而用那个弱智身体零件救活的却是五个在社会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很迷茫,但为了完成历练的考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那个医生。
毕竟是年轻,动手的时候他没有任何伪装,堂而皇之地当着那五个大人物的面杀死了那个医生,然后潇洒离去。
可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隐世的庄子已经满目苍夷。父母族亲的尸体被一层又一层地铺在一个大坑里,然后撒上石灰,盖上了黄土。他就在庄子外的树林里,亲眼看着五个大人物找来的人做完这一切。那些人发现了他,追着他翻过了一座山,又趟过了一条河。
后来,他实在跑不动了,因为腿上中了一枪,一咬牙,跳进了大河里,顺流而下。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打捞起来了,并不是那些仇人,而是一个邋里邋遢在河边钓鱼的中年人。
中年人叫司马北,跟他有些渊源,所以钓鱼也不是偶然。司马北是奉师命来的,一个人救不了一个庄子的人,只能救下他。司马北将重伤的他养在了一个小山村里,自己召集了一鸣社其他四大侦探对抗五个大人物,最终成功地将那些他的仇人一个不剩地绳之于法。
其实他一点都不感激司马北帮他报仇,因为他想按照自己的法子报仇,而司马北帮他报了仇之后,他便不能自己报仇了,活着也就没了意义。
每天像一个鬼魂一样飘来荡去,头发懒得洗,衣服懒得换,鞋子破了也不管。身上的味道比臭豆腐都难闻,村里人都离他远远的。因为他每天都睡在树上,所有村里人都亲切地称呼他为“树上的疯子”。直到有一天,他正在树上睡觉,忽地瞥见有个少女在河边洗衣服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他本来不想管,也懒得管的,只是在那一刻他想起了他的妹妹,水性也不好。长叹一声,他终于从树上跳了下来,飞奔到河边,蜻蜓点水般来到少女的头部位置上,抓住了少女那双快要没入水下的小脚。
自那以后,少女便天天跑来找他,给他送鸡蛋,送肥皂,送衣裤鞋帽,最后听他讲完那些故事之后,还亲手做了一个鬼脸面具送给他。
“那以后看见坏人的时候,你把脸藏起来就好了嘛。”
少女笑眯眯地站在树下,他坐在树上,伸手去接鬼脸面具时,一不小心摸到了少女的纤纤细手,两人都像是触电般愣住了。因为某种神奇的引力,或者是地心引力,或者是少女亭亭玉立的吸引力,总之,他像砸在牛顿脑袋上的那个苹果一样,从树上掉了下去,砸在了少女身上,滚进了大麦田里……
他没有告诉少女他的名字,因为他当时还不敢面对那个姓,里面有着让人撕心裂肺的痛。少女趴在他的耳边,双颊绯红地讲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小荷,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小荷。”
从那一天起,他那颗灰败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在心尖上长出了一朵小荷。夕阳西下,他和少女挥手再见,然后便跟着再次归来的司马北远去……
“知道吗,她抽屉里全是关于你的报纸,春江日报,杨柳晚报……每次一有你的新闻,她就会第一时间去买报纸,然后把你的新闻剪下来,贴在她的本子上,足足已经攒了三个笔记本。一听说你来了绿藤市,可把她高兴坏了,好几晚都睡不着觉,就算被电视台领导责骂,脸上也是笑嘻嘻的。”
“噢,对咯,她还说要重新给你做一个鬼脸面具,换个可爱点的卡通画风……”
耳畔传来刘红梅絮絮叨叨的声音,鬼先生慢慢地从回忆中退了出来,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收回指间的黑色银针,摸出几把小刀,一步步向刘红梅走去,一字一顿道,“她在哪!”
刘红梅拍了拍手掌,巷子里随即钻出一群彪形大汉,之前那名蓝色棉袄壮汉也赫然在列。撩了撩耳边的垂发,刘红梅嘟着小嘴,拍着胸脯道,“人家好怕怕哦……我没告诉你吗?你们不是刚见过面了吗?”
鬼先生浑身一僵,看了看那名蓝色棉袄壮汉,复又看向刘红梅,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红着眼道,“你特么刚才是在拖延时间?你们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