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迈步离开,宽阔结实的身影,仿佛撞碎了什么冷厉的邪气。
家里人……
这几个字落在李策心中,像寒冬腊月穿上冬衣,透着踏实的暖。
“叶兄!”李策忽然扬声唤。
他鲜少远远地唤人,这个举止有失稳重。
叶长庚转过半个身子,问:“怎么?”
李策交代道:“注意安全。”
“你放心。”他扬扬手,消失在院门口。不知为何,李策心中像紧起一根弓弦,总也不能放松。
下雨的不止晋州,还有京都。
春雨来得湿寒,绵绵如丝,像一层通往冬日的薄帘,天地瞬间冷了几分。
马车停在东宫门口,六皇子的随从早已撑开雨伞。李璨低头,扶着随从的胳膊,走下马车。
他走路不紧不缓,视线散漫而没有焦点,迈入东宫,径直走进太子书房,把披风解开随意一丢,问道:“有饭吗?我快饿死了。”
靠墙矮屏前的蒲团上,一个人掀开突然从天而降蒙住头的披风,颇有些不满道:“殿下是没有看到卑职,还是故意的?”
出声的正是丞相之子,傅明烛。
此时他好不容易从披风里钻出来,李璨又把靴子踢掉,差点甩到他身上。
在傅明烛的注视下,李璨歪歪地坐下去,从衣袖中摸出一盏茶杯,一面倒茶,一面道:“故意的。”
这话坦诚得傅明烛没了脾气。
眼看二人间的气氛不对头,站在书架前拿取书册的太子李璋制止了他们。
李璋先是吩咐屋内的管事:“去给六殿下安排午膳,直接送到书房里来。”
等管事离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个,李璋才问正事。
“事情办妥了?”
昨日李璨撞见叶娇换衣,回来同李璋说了。三人都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这之后他们留意着魏王府,发现李琛派得力幕僚赶往晋州,叶娇的人也跟过去。
李璨好奇心起,黄雀般追过去了。
一夜未回,李璋断定出了事。
“嗯。”李璨手腕支腮,眼睛盯着傅明烛,却回答李璋的话,“老四要溺死叶娇的人,我顺手给他捞出来了。那个小朋友嘴严得很,但是叶娇的信我倒是看了。”
“什么信?”傅明烛率先发问,李璋也转过身,神情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李璨看定傅明烛,看得他毛骨悚然,才直起身子,又歪向另外一边,仍那么歪斜地坐着,语气中颇有些羡慕道:“她以前,也给你写过那样的情话吗?”
傅明烛脸上一黑,身体后倾道:“既是情话,不劳烦殿下金口了。”
傅明烛同叶娇的旧事,全京城都知道。
抬举破落的安国公府,同人家订婚,又搭上吏部员外郎的女儿,苟合之时被人丢到大街上。
他现在不能科举,不能荫袭,全拜那件事所赐。
被李璨戳到痛处,傅明烛当然很不想听下去。
可是有一个人愿意听。
李璋垂头翻动书页,淡淡道:“说来听听。有些话看似是情话,说不定是什么密语。”
李璨抿了口茶水,面对傅明烛,刻意矫揉造作,开始背信。
“‘思思……’,对了,”李璨只背了两个字,便中断道,“傅公子,你知道她唤楚王思思吗?是因为他的字是‘慎思’?”
“我怎么知道?”傅明烛有些没好气。
李璨重重叹息,继续道:“‘我在放着馒头……’”他又停顿了,因为那内容实在琐碎,索性按照意思,粗略道,“反正放着一堆吃食的桌案上,给你写信,我左手还拿着肉骨头,去了政事堂、紫宸殿、赵王府,反正好些地方,就是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无处发泄。你若再不回来,我就嫁给别人了。总之,快回信,你的……”
他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信实在好笑,他也忍不住笑起来,原文背诵道:“‘你的聪明能干牛气冲天未婚妻,叶娇手书。”
“完了?”傅明烛问。
“完了。”李璨慢悠悠道,“你这傻子,当初为什么不先娶她,再鬼混?你看她多有意思。”
傅明烛的脸黑得像生锈的铁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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