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地(1 / 2)

坊街上的雪化了大半,又被初夜的寒冷骤然冻结,那人甩手想要挣脱林镜,却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他下意识便要拔刀,可腰间空空如也,“手”也握不住任何东西。

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

李璨抬头,原本清亮无双的眼睛,像蘸了一层星辰的冷辉,淡漠悲伤、拒人千里。

“我不认识你。”他靠在脏兮兮的坊墙上,对林镜说话。

“我认得你,”林镜道,“我知道你的家在哪里。”

“我不回家!”李璨却躲得更远,俊美的脸颊不知从何处蹭了一道胭脂,有些不伦不类。

“那么……”林镜思索片刻,道,“你回我家吗?”

林镜住在楚王府。

他在这里养好了伤,送走楚王和楚王妃,然后便看着家,等他们回来。

为免下人看到李璨这副模样,林镜把他带进偏殿,便亲自去烧水,照顾他沐浴更衣。

新衣服是从六皇子府邸拿来的。

李璨的管家感激涕零,说已经几日都找不到主子了。

其实并不难找。

只需要走遍长安城的每一条坊街,去灯火暗一些、脏乱一些、他以前不去的地方。

他的手不能抚琴握剑,消沉难过的时候,不会去那些灯火辉煌、权贵聚集的楼宇。

身处低谷,也便不再喜欢华丽热闹的地方。

林镜搓洗李璨,像在搓洗一块有生命的白肉。没有感情,只有搓揉。

洗到一半,李璨便睡着了。

林镜给他穿上衣服,弄干头发,扶到榻上,找床棉被盖上,守在旁边。

李璨时不时就会突然惊醒,哭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林镜怔怔地看着,不知该怎么安慰。

他是在对先太子道歉吗?

毕竟李璨知道长安城那些白旗上写着什么,却倒戈一击,背叛了先太子。

林镜等着,等过了子夜,李璨酒醒,人也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只看摆设,便猜到了地点。

“楚王府吗?趁主人不在,你便随意捡人回来了?你不怕这个人,心思龌龊,给你们招来灭顶之灾?”

他对待林镜,已不像以前那般语含挑逗。

林镜答道:“楚王妃走时,让卑职留意殿下您的身体。她不会怪罪的。”

李璨眼波微动,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吸了口气,修长的手指伸入披散的头发,嗅了嗅。

“用梅花熏过吗?”

用时令鲜花熏蒸头发,是他的习惯。但是他已经太久,没有闻到这种味道。

“嗯,”林镜道,“浪费了好大一筐,希望楚王妃不会怪罪。”

“不会,”李璨仰头靠在引枕上,神情疲乏,“她喜欢桃花。”

林镜想问为什么他知道楚王妃喜欢桃花,但想到李璨以前掌管先太子的消息渠道,也便不再问了。

他缓缓点头,等李璨再说什么话。

但李璨闭口不言,也没有离开。

他就住在楚王府吃酒,吃醉了酒,买来一条小船,放在湖里,趴在船上抓鸳鸯。

扬言要烤来吃。

鸳鸯在结冰的湖面上四处奔逃,直到钻进林镜的网里,被林镜藏在别处。

没了鸳鸯,李璨又去七皇子那里偷仙丹。

七皇子痴迷炼丹修道,好不容易烧成几颗丹药,被李璨一口吞进肚子里,气得提着剑追李璨。

若不是不受皇帝待见,七皇子就要进宫告状了。

李璨闹了好些天,但是无论他怎么闹,等喝醉了酒,总是会被林镜带回去,妥善安置。

“我都是废物了,”李璨无奈道,“你们楚王妃,还不放我走吗?”

“我们王妃没打算利用殿下,”林镜说着,呈上来一只假手,“这是王妃托文思院给殿下做的,殿下可以试戴。”

那只手精巧得很,象牙材质,手腕处有个机括,可以与肘部相连。

李璨拿过假手,从琉璃盘里取了一颗核桃,“啪”地一声用假手砸开核桃,抬头问:“吃吗?”

“殿下你在暴殄天物!”林镜一把夺过假手,扭头就走。

他受够了。

林镜走出门去,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拿衣服。一抬眼,看到李璨正抱着膝盖坐在蒲团上,泪如雨下。

他哭得那么伤心,悲苦的脸上,充满对自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