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举座哗然。明光宫内沸反盈天,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斥责姜篱仗着天问九章肆意妄为,目中无人。戚飞白看众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又见姜篱没事人似的,悠然自得坐在丹陛之下,不由得感叹姜篱英年早逝是有原因的。
旁人看她欠揍无比,他看她却心中欢喜。可想到她是姜篱,他是她的晚辈,还是个不甚聪明的晚辈,心中不禁泛起几分酸楚。他爹对她做过那样过分的事,他又怎敢对她有非分之想?
质子们都离了座位议论纷纷,群情激昂,口水喷得满地都是,只有殷识微坐在原处,稳如泰山。
殷识微身后,随侍入殿的管家急得团团转。姜篱此举,是挑衅百家,她还嫌自己不够引人注目,惹百家红眼?他低声向殷识微道:“二姑娘如此作为,实在是胆大包天,恐怕会带累我们殷家啊。”
戚飞白也摸过来了,不无担忧地说道:“师父今天确实有点飘了。她干这事儿跟你商量过吗?”
殷识微摇头。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从不与他商议。
“长公子素来宠爱二姑娘,可也不能失了底线啊!”管家急得脑袋冒烟。
殷识微神色淡漠,道:“无妨,静观其变。”
管家还要说话,殷识微道:“噤声。”
原始真言一出,管家的嘴巴像被缝住了似的,开不了口了。
质子那边,秦洛站出来道:“二姑娘,你未免太过骄纵了。早就听闻你深受殷家长公子的宠爱,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可是这里是明光宫,不是殷长公子的后院,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就是就是,”荆楚鸿在后头拱火,“谁知道你是不是用假货来诓骗我们,故意羞辱我们?”
“哦?大家怕这功法是假的?”姜篱勾唇一笑,“剑尊乃姜前辈的师妹,情谊深厚,想必剑尊应当认识姜前辈的字迹。”她转过身,双手呈上书轴,“萧梨斗胆请剑尊一观,辨一辨这是不是剑祖的字迹,告诉大家这是真货还是假货。”
戚心竹眯起眼,唇畔噙着危险的笑容。
“拿来看看。”她道。
立时有宫侍下了九重阶,捧起姜篱手中的书轴,跪在剑尊面前,呈给剑尊观看。林嫣回坐在剑尊脚边,只看得见书轴泛黄的背面,看不见内里,心中蚂蚁爬似的痒痒。终究不敢在剑尊面前造次,她耐着性子没动,看剑尊一页一页翻看书卷。
大家都屏息等待着,明光宫里静谧如死。
半晌,剑尊阖上书卷,掷回给姜篱,唇畔漾出一抹笑意。
“的确是师姐的字迹。你是从何得来?”
姜篱随口胡扯:“之前我误入百年难得一遇的天南福地,在仙墓废墟得了剑祖遗留的宝册。”
反正天南福地近期不可能洞开,无人能查证她说的话。
大家又是一阵惊叹。
想不到,这竟然是真的天问九章,而它就在众人眼前,仅仅咫尺之遥。
当年姜篱凭借天问九章年仅十九岁一剑入神,若他们得了天问九章,是否也能挺进入神化境?更有传闻说天问九章里藏着长生的奥秘,所以姜篱胆敢越境突破真仙无极之境。若他们得了天问九章,是不是也能一窥长生大道?
至少,他们想知道,为何千百年来,无一人登顶真仙?
人群中,一个锦衣黑髯的男人急急忙忙走了出来,道:“阿梨,你可还记得我?我是你亲舅舅啊。自从你母亲走后,我沈家与你家多年不曾走动,你恐怕早已不认得我了。可怜你没了父母,孤弱无依。你莫要怕,只要有我在,我必能保你周全。这天问九章……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可否借舅舅一观?”
“舅舅?”姜篱看向他。
他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对啊,我是你母亲的亲弟弟,沈逐流。”
“你们不是商户么,怎么也来孤剑城了?”姜篱问。
自古商户低贱,不似座中累世仙门。被道破自己的出身,他尴尬一笑,道:“你母亲嫁到萧家后,萧老太爷体恤我们修行向上之心,赠给我们萧家七步剑法。如今我们已不再从商,举家修行了。”
真有意思,姜篱不禁冷笑。原来是借萧梨的母亲得了萧家传承,尔后萧家败落,又置身事外,不曾过问过萧梨分毫。萧梨外祖家久不露面,姜篱还以为萧梨没有外祖家,原来不仅有,还是这么个玩意儿。
“萧家落难之时,我没见到什么舅舅。怎么我拿出天问九章,就突然多了个这么大个舅舅出来。”姜篱摸着下巴,疑惑道,“舅舅,你修的什么道法,莫非是隐身术?怎么忽有忽无的?”
座中有人哄笑,沈逐流臊红了脸,道:“阿梨,我毕竟是你的舅舅,就算不念在骨肉亲情,你也不能让自家长辈跪在你跟前求你吧。”
姜篱抱臂冷笑,“不好意思,我萧梨的长辈都在萧家死绝了。你若自称我长辈,死了埋进萧家坟冢,这天问九章我祭坟的时候烧给你。”
“你……你!”沈逐流气得两眼圆瞪,“大逆不道!”秦约把他挤开,斥道:“踩高捧低,不顾亲情之徒,怎敢在此狺狺狂吠?”他又朝姜篱拱手,“先前小妹无状,冒犯二姑娘,我这个做哥哥的已经斥过她了。”
他后头的秦络抿着嘴,满脸不高兴,却又不敢违逆自己的哥哥,只得住口不说话。
“萧二姑娘,”秦约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家老祖乃入神之境,若二姑娘借秦氏天问九章一观,我家老祖必定记得你的慷慨。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不是说了么?”姜篱不耐烦道,“要天问九章,可以,磕三个响头先。”
秦约神色一僵,那谦逊得体的姿态差点维持不住。他道:“二姑娘如此作为,难免引人嫉恨,二姑娘就不想想后果么?”
“天问九章内有长生奥秘,我不问你们要丹药要法宝,只要你们磕三个响头,”姜篱惊讶道,“如此慷慨,你们居然记恨我?原来你们会记恨我啊……”姜篱作势要把书轴收起来,“那算了,不给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吧。”
眼看姜篱要走,秦约连忙伸出手,道:“等等——”
后头又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朝戚心竹磕头道:“剑尊!晚辈乃是星阵长老苏南雁之子苏万乘,萧梨此女目无尊长,当众戏弄百家,还请剑尊下令,重重处罚此女,以正风纪!”
苏南雁的儿子?姜篱的目光投向了他,暗藏几分凛冽的杀气。
他生得人高马大,铁塔似的魁梧,一张黑脸板得紧紧的,颇有种正气凛然之感。
他感觉到姜篱刀锋似的气息,转脸看来,姜篱冲他一笑,白牙森森。他皱了眉,露出厌弃的表情。
姜篱向戚心竹拱手,“剑尊明鉴,我并未逼他们向我下跪,若不想要天问九章,不下跪磕头便是。况且有剑尊您作证,他们若下了跪,我必赠他天问九章一观,绝无虚言,又何来戏弄百家一说?”
戚心竹摸着下巴,笑得恶劣无比,“有道理。”
苏万乘脸色一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失声喊了句:“剑尊——”
“你不要天问九章,不下跪不就好了?”戚心竹笑眯眯地说,“戏才到好看的时候,不要打扰孤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