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叶建国目光炯炯地盯着楚河,露出一种仿佛在考验他一般的神情。
楚河冷笑道:“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了,可以想见这公司平时应急管理有多混乱,多松散!”
叶建国左手背狠狠地敲上了右手的手心:“就是这样!对,我知道有很多时候他们搞的消防演习、各种消防设施那就是装个样子,但是!”
楚河接口道:“连样子都不装,更可怕,证明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
“甚至他们也觉得不需要有,因为他们就算做成那样,最后还是能正常注册与营业!”叶建国咬牙切齿地说。
“……”客厅中一片沉寂。
“也……也不一定就那么糟糕吧?”叶洋洋小声地说,想安慰叶建国,“消防确实是很重要,但是并不是说所有地方都会发生紧急事件啊,不是吗?”
“是啊,有很多人,虽然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一次完整的消防演习,却也一辈子没有碰上过真实的火灾,你是不是要这么说?”
叶建国摇摇头:“闺女,你知道这是啥公司吗?”
“你不说是在港口那儿的吗?那是……做国际贸易的?”叶洋洋猜想道。
“是啊!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叶建国冷笑一声,神情没有半分放松。
“难道,他们的商品其实是易燃易爆物,像纸张或者布匹,甚至汽油什么的?”
司柠看着叶建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不,比那严重得多。”叶建国说,“他们做的生意,可不是奶茶店原料。”
某种强烈的既视感突然冲击了楚河,他听到自己开口:
“他们……是不是做危险化学品的?”
“对!”叶建国喊道,“你猜对了!你知道他们仓库里装的是什么吗?是危险化学药品!是硝酸铵和硝化棉!还有大量的氰化物!”
“硝化棉……没记错的话,易燃!硝酸铵遇热易分解爆炸!氰化物,有剧毒?”
苏耿星努力回忆着高中时的那一点化学知识,向另外几个人解释着。
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张地图,如果测绘标准,按1:1000的比例尺还原……仓库之间的距离不达标。”楚河说。
“就是这样。”叶建国说,他的表情也很难看,“老弟你是懂行的,这样的一个地方,你说我能给它批通过吗?”
他用力地敲着桌子:“你们知道吗,当时去检查的时候,另外几个人甚至没有打算进入那公司,在我坚持要求下才进去的,只有我一个人,进入了每一间厂房查看。”
叶建国自嘲般笑了:“我进去之后,看得腿都软了。那么多的危险品,距离隔得那么近,厂房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应急设施,就这么堆着。”
“工人们在旁边谈天说笑,像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厂房里面存放的是什么样的魔鬼。”
“那里面的东西如果完全爆炸,当量相当于数百吨TNT。”
叶建国摇摇头:
“我怎么能批呢?我怎么能通过这样的东西呢?如果爆炸了,会死多少人,会炸掉多少房子?”
“谁不是攒了一辈子辛苦钱才有的房子?谁不是爹生娘养几十年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他妈真的不明白,有什么东西能比人命更重要?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的呀?”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死寂,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你……怎么了?”司柠忽然问楚河,“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发呆。”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楚河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有些茫然,又像是有些虚弱。
他上辈子作为公司的主管,参加过一场消防培训。
那场培训聊到了一个很惨痛的案例:津海港大爆炸事件。
一个名叫“瑞梅国际贸易”的公司,在开办了数年之后,终于还是失去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厂房中存放的危化品,在炎热的夏天发生自燃。
并且在一段时间以后,火势蔓延,引爆了附近存着的所有易爆药品。
而那个公司漠视消防安全,离谱到什么程度?
附近的居民见到火光,报火警之时,消防警察询问公司,这里存放的是什么,他们好作出应对措施。
而公司的人,不知道是不敢上报,还是压根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总之他们就按普通易燃易爆品,告知了消防员。
在公司的相关资料中,也没有记载着这些危化品的存在。
因此,被误导的消防员,根本就没有作任何的应对与准备,直接就冲进了火海……与毒气之中。
起火四十分钟后,硝酸铵与氰化钠被连环引爆。
将进去的所有消防员吞没。
楚河至今也能记得那时候,给他们作消防培训的消防员的表情。
那个人,据说就是津海港爆炸案中,海滨区消防支队唯一的生还者。
他那天恰好轮休。
明明看似幸运地活下来了,却痛苦得近乎麻木。
那分明就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多少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火海。
楚河还记得,最年轻的那个消防员,甚至只有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