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果然不负朱佑樘的期望,他先到了南京,马上责令徽宁兵备道尽快查明“歙贼”并连发两道安民告示。</P>
第一道语气严厉,让民众各自回家,“如有随途跟走,群呼类引,嚷乱有声者,即系恶少棍党”。后一道语气柔和,说左副都御史准备巡看五县,仔细倾听百姓呼声。</P>
这不是客套话,杨一清真的亲自赶到徽州,还带着不少兵马。他一是巡视五县,弹压民乱;二是要查明“歙贼”的真相。徽州府也赶紧发出禁约,禁止六县民众互相仇视伤害,否则严惩不贷云云。</P>
无论徽州府还是兵备道,都温言劝慰老百姓别误会,可熟悉官场的人心里明白,这只是因为要尽快平复乱局,等事态平息,就要秋后算账了。五县里的乡宦们这才意识到,可能有点玩大了......起初五县闹事,这些乡宦一直在背后推动,希望借此施压,可民心一起,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P>
其中休宁县有位乡宦叫汪文辉,在当地极有地位。他最初也积极支持五县维权,可到了这会儿,他觉得不对劲了。汪文辉连忙准备了一份揭帖,上书徽州府,语气恳切地解释说五县并不打算闹事,只是被逼太甚,民心不稳而已,外头传言什么殴打官员、竖激变旗什么的,都是谣言。由他带头,其他几县也纷纷上书,调门一致降低,都态度恳切地表示:小民并无谋反的意思。</P>
这时江南的闹剧已经被控制住了,杨一清又发出一份安民告示。这次的口气截然不同,没有含糊地称“五县”或“六县”,而是直接点了休、婺、祁、黟、绩五县的名,杀气腾腾地表示:“如有一县一人敢倡言鼓众者,先以军法捆打,然后问遣,决不姑息。”</P>
与这份安民告示一并送达徽州府的,还有一份兵备道捉拿程姓生员的公文。这份公文里说:“以欺众罔利之徒,转为犯上作乱之渐,建旗张局,召号者数过万余,缚吏侮官,陆梁者状非一出,造飞言于达路,则江、浙、闽、广亦各惊心。毁禁示于公墙,则山泽闾阎几为解体。”这些罪状,都是大犯忌讳的事,距离谋反只差了一线,程姓生员被判斩监候。</P>
随着这他的入狱,以及强力弹压,加上当地乡宦拼命安抚劝说,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徽州之乱,总算逐渐恢复了平静。</P>
可无论是朱佑樘还是杨一清,心里都明白,此时的平静是暂时的。暴乱的根源在于丝绢,这个不解决,始终是个隐患。</P>
来不及庆祝第一场胜利,杨一清星夜奔赴杭州。</P>
这座城市虽然离金陵不过百里,但是杨一清之前并未来过,这座城市是大运河的末端,更有美丽的西湖,翠柳平岸,帆影如画,歌喧市闹。</P>
杨一清忍不住端坐了身子,自有一股澎湃之气从心底涌上来,好歹自己是见过金陵的繁华与富庶的,西湖的暖风和秦淮河上的脂粉比大概也不过如此。</P>
可是他错了,一进城门他便被杭州织商的几个公子哥用金弹子来了个下马威。等他拿着弹破脑门的金弹子抱着血流不止的脑袋到江南织造局时,几位织商早已等的不耐烦了。</P>
以浙江布政使马德海为首,浙江按察使、杭州知府、各位织商俱到。除官员们有个座,其他人都站着。一群小厮悄没声息地不停上茶、上点心、上手巾。</P>
没有人喝茶,全凉了。织商瞧不上官府的这些茶,要是在他们家里,连煮茶叶蛋都不够格。</P>
官员都穿官服,织商却都穿着虽然没打补丁,也都浆洗过若干次的敝旧时服。杨一清看着他们装穷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把这一幕完完整整记录下来用快马送回了京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