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死了，死在了七国战场上。</P>
但活下来的那绝少部分，每一个，都是秦军中坚力量。</P>
李郡将军，就是其中之一。</P>
而如李郡这样的人，还有很多。</P>
章台宫。</P>
郎中令章邯身穿黑色甲胃，其上有两个骷髅头外饰，大步行到章台宫前，被章台宫外的郎官们拦下。</P>
“止步！”</P>
章邯依言止步，沉声道:“盖聂何在？”</P>
一郎官轻敲章台宫宫门，一个宦官半开宫门，目视郎官，以目相询。</P>
“章郎中令要寻盖先生。”</P>
“诺。”</P>
宦官关门。</P>
很快，章台宫宫门再开。</P>
一袭白衣的盖聂走出来，看着章邯，不言不语，冷硬着一张脸，以目相询。</P>
章邯心中不快。</P>
你拿我当普通郎官，当你下属了是罢？如此目中无人，陛下怎选了他代替赵高！</P>
以前赵高为行玺符令事时，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章邯，每次都很郑重。</P>
若是换做平时被这么轻待，章邯此刻肯定会和盖聂较一番劲。</P>
但现在，章邯没那个时间，没那个精力去和盖聂较劲。</P>
隔着两个郎官交叉的长戈，章邯沉声道:“陛下可睡下了？”</P>
盖聂点点头。</P>
一句话都不愿与我章邯言说？好大的架子！倒像是我与你汇报一般！</P>
章邯强忍着怒意，继续言说:“蒙公就在宫墙外，求见陛下，陛下何时会醒。”</P>
如果是赵高，这时候就能听懂章邯的言外之意，章邯是在请赵高去叫醒陛下。</P>
这样说的目的是，有臣子拜见，臣子要等始皇帝睡醒，再被接见。</P>
如果直接说蒙骜来了，你去把陛下叫醒。</P>
那就是臣子拜见，始皇帝被叫醒，接见臣子。</P>
不要小看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P>
都城居，大为不易。</P>
皇宫行，谨小慎微。</P>
就是这么一件件看似多余的小事，才是一个人能够脱颖而出的关键。</P>
古代官场如此，现代职场亦如此。</P>
“辰时会醒。”</P>
盖聂如实说道，语气冷硬，他不是混官场的人。</P>
章邯终于听到了盖聂回复，但他宁可盖聂不回复他，直接转身回去叫始皇帝。</P>
他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盖聂，眼珠子里满满的疑惑。</P>
？？？</P>
我是真问你这个？</P>
我跟陛下这么久，我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醒？</P>
你进去把陛下叫醒啊！</P>
竖子什么都不懂，刚愎自负，差赵高远矣，到底是怎么被陛下看中的？</P>
盖聂眼睛里，也满是困惑。</P>
“还有事？”</P>
没事你怎么还不走？</P>
章邯仔细打量盖聂，他怀疑盖聂不是不懂，而是在故意刁难他。</P>
看了两眼盖聂困惑双眼，觉得应该不是。</P>
就算要刁难我章邯，也不会挑这种事刁难我，这是误陛下大事。</P>
无奈，章邯只好带着气，将话说开说透。</P>
“请唤醒陛下，此事需陛下定夺。”</P>
“诺。”</P>
把陛下叫醒你直说不就好了？</P>
最后疑惑地看了章邯一眼，盖聂关门去扒拉始皇帝去了。</P>
很快。</P>
隔着一扇门，始皇帝毫无睡意，雄浑宽厚的声音传入章邯耳中。</P>
“带蒙公进来。”</P>
“唯！”</P>
章邯大声应下，以最快速度奔向咸阳宫宫门处。</P>
他这一路上没有停下一步，没有答过一个口令。</P>
因为没有一队郎官，能看到疾速奔行的章邯。</P>
章台宫内。</P>
始皇帝用冷水清洗了一下面目。</P>
冰冷的水在始皇帝脸上穿达凉意，彻底驱散其身上残留的暖意，睡意。</P>
始皇帝批奏章到深夜，还没有睡下一个时辰就被叫醒。</P>
换做常人在这种境遇下被叫醒，怎么都要有起床气。</P>
始皇帝也有。</P>
他用冷水洗脸时，加大力度，使劲捧了几捧水砸在脸上，这就是他的宣泄了。</P>
有专门为始皇帝更衣的宫女上前，始皇帝摆摆手示意不用。</P>
拿起衣物，始皇帝很快就穿戴整齐。</P>
更衣宫女为始皇帝穿衣，确实形象更好些，但太浪费时间。</P>
所以除了上早朝这种时候，始皇帝都不愿意让更衣宫女上前。</P>
始皇帝做梦也想不到，日后会有皇帝离了更衣宫女，宦官，连穿衣服都不会。</P>
“去取一石奏章来。”</P>
始皇帝吩咐两个宦官。</P>
“唯。”</P>
两个宦官，只有一个年轻的快速回了始皇帝。</P>
另一个年长些的宦官是随始皇帝很久的老人。</P>
他低着头，拱着手，焦急地劝说道:“陛下已批阅了一石奏章，不可再批阅了，陛下要保重圣体啊！”</P>
“聒噪！蒙公到来最少还要一炷香时间，朕就干等着乎？速取奏章来。”</P>
咸阳宫很大。</P>
从咸阳宫宫门，以常人脚程跑到章台宫，要二十多分钟，也就是一刻钟加半盏茶的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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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郎官们巡逻，在咸阳宫行走时不时要对暗号口令，这时间拖得就更久了。</P>
蒙骜肯定不能被章邯带着飞，所以始皇帝才说蒙骜会一炷香到，喝酒是半个小时。</P>
年长宦官单膝跪地，声音中隐有哭腔。</P>
“陛下积劳成疾，夏太医千叮万嘱，要陛下多加休息。陛下每日睡得还是比我还少，如此下去，就是吃再多药，陛下身体也恢复不来啊。”</P>
“要你去你就去，算了，你。”</P>
始皇帝随意又指了一个宦官，打算叫这个宦官随年轻宦官去搬奏章。</P>
“陛下，小人去。”</P>
年长宦官见始皇帝心意已决，只能是抹着眼泪，随年轻宦官去搬奏章。</P>
始皇帝在桌桉前刚坐下，盖聂走到始皇帝身前，始皇帝疑惑抬头。</P>
“请陛下伸手。”</P>
“作甚？”</P>
“诊脉。”</P>
“你除了会剑术，还会看病？”</P>
“医武不分家。”</P>
始皇帝疑惑着伸出手，盖聂并拢双指，将两根手指第二关节搭在始皇帝手腕间。</P>
始皇帝看着手腕上的剑指，好笑地道:“你这也是诊脉？”</P>
医者都是用三根手指指尖放在手腕，感受数根脉络跳动强弱，断病言疾。</P>
始皇帝从来没见过像盖聂这种诊脉方式。</P>
盖聂确实不会看病。</P>
让他感受脉络跳动，他能感受到是肯定的，但他根本说不出脉络如此跳动是什么病症。</P>
但医武不分家这句话也不是空话。</P>
武功高强者，奇经八脉无不打通，以便内力畅通无阻。</P>
如此强者，就可通过内力探知他人身体。</P>
比如盖聂，就能通过剑气，检查始皇帝身体中，有无气血淤堵之处。</P>
若肩胛骨淤堵，那就可能是肩周炎。</P>
盖聂专心感受剑气，没有应始皇帝调笑。</P>
当他二指脱离始皇帝手腕时，深深地看了一眼始皇帝胸部。</P>
“陛下肺，心，有淤结。再这样下去，陛下活不过二十年。”</P>
始皇帝澹然地收回手，笑了笑:“你倒是未骗朕，还真能看出些。你夏无且说的仅多了两年，他说朕只有十八年寿。”</P>
盖聂还要再说些什么，两个宦官抬着一石奏章进来了。</P>
始皇帝摆摆手不让盖聂说下去，指了指奏章要盖聂去取。</P>
盖聂就不说了，默默取奏章，翻奏章。</P>
如此听话的盖聂，让始皇帝有些诧异。</P>
他抬眼看了盖聂一眼，却难以透过那张面瘫脸，看到盖聂的心在想什么。</P>
一炷香后。</P>
老将披甲执剑，来到了章台宫门前。</P>
章台宫宫门大开，始皇帝走出章台宫，扶着蒙骜手臂，亲迎蒙骜入内。</P>
未让蒙骜卸甲。</P>
未收蒙骜之剑。</P>
“盖聂，章邯留下，其余人都出去。”</P>
在始皇帝记忆中，自十年前那场蕲年宫之变后，蒙骜就赋闲在家，没有穿过战甲。</P>
是以今日第一眼看到蒙骜披着战甲，手中拿着秦剑。</P>
始皇帝就知道，蒙骜这次入宫，定有非同小可的大事。</P>
披甲执剑。</P>
只为杀人。</P>
杀什么人，需要夜闯咸阳宫？</P>
始皇帝心头阴翳，不详预感笼罩心头。</P>
是以带蒙骜入章台宫第一件事，就是屏退左右。</P>
始皇帝神态认真，严肃。</P>
请蒙骜在其身前落座，两人中间隔着的是堆放奏章的桌桉。</P>
“蒙公今夜入宫，所为何事。”</P>
蒙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奏章，以及没有干涸的砚台，脸上怒色去了许多。</P>
老将摘下腰间宝剑，搁放在桌桉上。</P>
带着剑鞘的宝剑落在桌桉上，起了一声闷响。</P>
蒙骜这一下虽然没有刻意重放，但他也没有刻意轻放。</P>
不管他怎么放，在始皇帝面前有放剑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不敬。</P>
始皇帝神色没有变动，没有说话，他在等蒙骜开口。</P>
“陛下是不是忘了，陛下的王位，是谁为陛下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