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大军要过河了，在两三万凶神恶煞的匈奴敌军眼皮子底下。</P>
嬴将闾看在眼里，记在心上。</P>
顾不得现在临阵出言会打击主将威信，他等不起了！</P>
再等下去，他这五万骑兵就全交代在这了，他又得回去浑浑噩噩地喝酒度日。</P>
“蒙将军，这时候不能渡河！敌军已经在岸上排兵布阵，一旦我军渡河过半而敌军中途阻击，我军势必大败。不如等入夜之后，匈奴退去，我们趁夜渡河。三更天也成，五更天亦可，就是不可现在渡河，请下令！”</P>
蒙恬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个小饕餮只知道吃呢，原来肚子里还有点墨水。</P>
“三公子学过兵法？”</P>
踏踏踏~</P>
马蹄声散碎，大地震颤。</P>
五万骑兵依旧在行进，没有止步，因为主将蒙恬没有下令。</P>
嬴将闾急了，眼中闪过狠色，他可没有大兄嬴扶苏那颗仁心。</P>
策马上前，揪住一个跟随在蒙恬身边，随时准备将军令传达给全军的传令兵手臂。</P>
“立刻下令！全军停止行进！”</P>
传令兵扭头看了一眼主将蒙恬，见蒙恬没有反应，对嬴将闾歉意一笑，拱了拱手。</P>
“恕卑职难以从命。”</P>
上了战场，主要主将还活着，他便只听主将的军令。</P>
军队前锋已快进入下水，嬴将闾焦急万分，没有心思和一个传令兵多废话，手握腰间秦剑，就要抽剑杀人立威。</P>
蒙恬眼疾手快，一见嬴将闾脸上厉色就知道始皇帝三子动了杀心。</P>
内心感慨着长公子就缺了这杀伐果断劲，快速伸手捉住嬴将闾握剑手腕。</P>
“左右与我拿下。”</P>
周边聚拢的亲兵同时大声应喝。</P>
“唯！”</P>
嬴将闾在同龄人中算是身手不错的，但和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练就一身杀人术的秦兵相比，还是个孩子。</P>
“我乃大秦三公子！我看谁敢动我！”</P>
喊了一句话的功夫，就被四个蒙恬亲兵按趴在了马背上，反拽双臂用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P>
秦军令行禁止。</P>
上了战场，士兵眼中便只有主将，没有公子。</P>
“三公子，得罪了。此仗过后，恬认罚。”</P>
蒙恬低着头诚恳致歉。</P>
他虽然和始皇帝一起长大，但君臣之间的分寸一直掌握得很好，从来不会恃宠而骄，也不会僭越。</P>
“李由，你照看三公子。陪三公子聊聊天，解解闷。”</P>
“唯！”</P>
一个有些尖锐的年轻声音应道。</P>
一骑从亲兵队伍中出列，头盔下的脸庞出乎意料的年轻，在老兵组成的亲兵队伍下很是显眼。</P>
策马来到嬴将闾侧面，抓着嬴将闾双手绳索拉起，让嬴将闾从趴着变成坐着。</P>
嬴将闾的嘴并没有被堵上，但刚刚还一脸暴怒拼死挣扎满口威胁的他，现在却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呆呆地望着渡河骑兵。</P>
“没了，全没了……”</P>
从蒙恬绑他的这个举动，他便知道，不管他做什么。在这场战争没有打完之前，他都没有办法从蒙恬手中夺回指挥权。</P>
跟在蒙恬身边，短短数月便从一个战场小白变成合格士兵的李由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问道:</P>
“三公子说什么完了？”</P>
李由不碎嘴，也不想说话。</P>
但蒙恬下的军令是和嬴将闾聊天解闷，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军令如山！</P>
“除非这支匈奴将领是宋襄公，否则此战必败，我的五万大军，我的兵器甲胃，我的王啊……”</P>
嬴将闾没有理会李由，哭丧着脸自言自语。</P>
李由看向蒙恬。</P>
[他不理由，由可以不和他聊天了罢？]</P>
蒙恬注意到李由视线，没有给指示，李由便叹了一口气，知道还是要继续聊下去。</P>
“三公子是说泓水之战？”</P>
“你这小兵还知道泓水之战？从哪里听来的？”</P>
泓水之战。</P>
楚国攻打宋国，楚军驻扎在泓水的北岸，决战地点定在泓水的南岸。</P>
宋臣公孙固建议在楚军渡河到一半的时候，给楚军迎头痛击。</P>
“我们的盔甲不如楚军的坚，兵器不如楚军的利，人马不如楚军的强，宋人面对楚人畏如蛇蝎。若不趁着楚军渡河时强攻，仰仗地利，此战必败。”</P>
宋襄公不干。</P>
“楚国是兵甲有余但仁义不足。我们是兵甲不足但仁义有余。当年周武王以三千虎贲就战胜了先祖的百万之众，靠的是什么？仁义！我们是仁义之师，哪有以全部打人家部分乘人之危的道理呢？”</P>
公孙固苦劝未果。</P>
宋襄公等楚军渡过泓水，整顿兵马之后，才与楚军当面锣对面鼓地摆开阵势开战，宋军大败。</P>
嬴将闾看过兵书上记载的泓水之战，注释过若是宋军趁楚军渡河而发动攻击，此战或胜负逆转。</P>
眼前这场战争，与泓水之战高度相似。</P>
现在换做秦军渡河，匈奴在河边等。但匈奴会和宋襄公一样，等着秦军过河再战嘛？</P>
心里有气，无视李由的嬴将闾听到这小兵闻宋襄公见眼前景，而一语道破其心中所想，终于有所回应。</P>
“从书上看来的。”</P>
嬴将闾终于认真看了李斯一眼。</P>
知识被贵族垄断的人，时人普遍没有什么见识，能看书识字的就算贵族，祖上也出过贵族。</P>
“你叫什么名字？”</P>
“李由。”</P>
“李信将军与你什么关系？”</P>
这已经不是李由第一次听见这个问题了。</P>
只要听到他姓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个“李”是李信的“李”，而没人会想到本朝左丞相李斯也姓李。</P>
“家父李斯。”</P>
嬴将闾一听这话，立刻上上下下把李由打量一个通透，眼中满是认同。</P>
法家领袖，左丞相李斯之子，抛弃了唾手可得的官职上了战场。这和他这个始皇帝三子不享受锦衣玉食而来到匈奴地，何其相像。</P>
他们都是不沉溺于享受，而勇于拼搏的人。</P>
哗啦啦~</P>
战马入水，五万骑兵渡河了。</P>
河不深不浅，两尺左右，战马下水后，几乎看不到腿了。在这么深的河流中，战马绝对跑不起来，对于匈奴而言就是活靶子。</P>
浪花声惊醒了嬴将闾，他一脸绝望地回头，看着对岸匈奴满脸狰狞，张弓搭箭，嘴里还叽里呱啦的嘶喊着。</P>
匈奴箭失射出来了，一个个秦军倒下了，砸在水中。</P>
因为身上穿着甲胃，一个又一个沉下去了。</P>
“蒙恬！”</P>
嬴将闾歇斯底里，大声怒吼。</P>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这就是你打的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马上下令撤退，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