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某条胡同。</P>
“喂…喂,这么快就到了讨厌爸爸的年纪了吗?!”</P>
凯尼疾追而上,转过拐角,却见墙下一块井盖被掀开,人也没了踪影,显然是躲进了下水道。</P>
“嘁…”</P>
凯尼扶正礼帽,以他的体型,这种窄小的井口他就算挤破脑袋也挤不进去。</P>
“算了…我可不需要这种要一脚把老爸活活踢死的疯女儿。”</P>
下水道里,黑漆幽深,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腐烂的恶臭与腥臭味。</P>
“唔唔…”</P>
阿尼捂住口鼻,胃在收缩,想呕吐。</P>
她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酸水,勉强忍住,在黑暗中摸索着黏湿的墙壁前行。</P>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冰冷的滴水声,空旷的脚步回音,以及一丝发抖的声音。</P>
随着视觉的丧失,她对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这条路,仿佛走了相当漫长的时间。</P>
……</P>
翌日,天蒙蒙亮,铃声响起,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拽出。</P>
训练兵们早早起床,经过教官点名后,前往食堂享用早餐。</P>
餐桌上,艾伦狠狠地啃咬着面包,眉眼间尽是凶厉,一副闷怒之相。</P>
“艾伦,怎么了,你今天的杀气比平时更重啊。”莱纳随口关心了一句。</P>
“肯定是在纠结昨天的训练。”</P>
斜对面餐桌的让提起汤勺,一脸讥嘲道:</P>
“真是难看啊…缠上了自己的线,好险没把自己勒死吧。”</P>
艾伦放下吃到一半的面包,斜睨着他:</P>
“要说难看,明显是那些只懂练习如何屁滚尿流地逃离巨人的家伙才更难看吧,某位鼠胆马脸的落跑大王。”</P>
让提着汤勺的手一顿,眉头抽搐几下,但随即高高挑起,形成一道嘲谑的弧度:</P>
“…那你呢,勇猛无畏地发起突袭,然后被自己的绳索给勒死,最后害得巨人都捧腹大笑,这就是你的人生啊。”</P>
话落,两人皆不再言语,陷入沉寂,气氛剑拔弩张。</P>
莱纳察觉不对劲,短暂的安静后,艾伦和让霍然起身撞开椅子,离座奔向对方,莱纳及时冲出,挡在大吵起来的两人中间。</P>
“都给我少说两句,听到了没!每次都搞成这样,你们一大早的能不能别这么吵啊!”</P>
莱纳大声呵斥,竭力阻拦着两人,即便两人的打闹已经波及了自身。</P>
阻拦途中,莱纳瞧见阿尼正目光滞然地望着他。</P>
他心里一凛,搞不清楚阿尼眼神的含义。</P>
夜深,月淡星稀。</P>
疲倦的士兵们酣睡如泥,训练场外的木材堆上,静坐着三人。</P>
“在你们跟朋友玩累了,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却在王都的臭水沟里爬来爬去…”</P>
阿尼耷拉着眼睑,抬眸瞥了一眼默然无言的两人,又垂下,低沉而沙哑地说道:</P>
“穿黑衣服的男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实力超群,我差点就被他逮住,样子说不定也被看到了,万一加入中央宪兵后,他又刚好在那里的话……</P>
已经到极限了…”</P>
“极限吗…”莱纳的话像是失望的叹息。</P>
“我们带着搜集到的情报回马莱吧,不管是什么情报,他们都会欢迎的。”阿尼提议道。</P>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莱纳问。</P>
阿尼默然不语,神情已有些麻木。</P>
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了太多次。</P>
莱纳接着道:“要是把这五年的成果带回去,马莱一定会大失所望吧…”</P>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P>
“破坏罗塞之墙。”莱纳长身而起,“只有这样才能逼迫始祖巨人现身了。”</P>
“那你的朋友很多都会死掉呢,搞不好是全部…”</P>
全部…阿尼心里重复了一遍,脑海里浮现出几个身影。</P>
这句话明明是在讽刺莱纳,但阿尼自己心里却仿佛被刺痛了。</P>
“我说过很多遍了,那些家伙不是朋友,是恶魔。”</P>
莱纳走到阿尼面前蹲下,注视着她继续道:</P>
“但获得他们的信赖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你不跟他们接触的态度才显得更加……”</P>
“快吐了…”阿尼张开眼,淡漠道:“脸能离我远点吗?”</P>
莱纳虚伪的脸就在眼前,她只觉得反胃。</P>
闻言,莱纳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却又顾自对着两人说道:</P>
“行动时机就选在我们训练兵驻扎在托洛斯特区内,同时调查兵团墙外调查的日子,届时墙内将极度混乱,连我们训练兵应该也会被派到最前线去。</P>
所以,就算我们突然失踪,也不会有任何人认为我们还活着。</P>
这之后,我们既可以趁乱混入大批涌向王都的难民潮之中,也可以看情况继续做士兵,如果成绩能进入前十,更可以在训练兵毕业后顺势成为内地的宪兵。</P>
总而言之,要尽可能争取处于能配合墙内之王动向灵活做出反应的位置,你们觉得这主意怎么样?”</P>
诉说完自己的计策,莱纳看向默不作声的两人:</P>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们还在同情那些恶魔吗?”</P>
阿尼已不想说话,甚至连看都不想看莱纳一眼。</P>
“莱纳,他们…不是恶魔。”贝尔托特罕见地开口,目中露出痛苦之色。</P>
他又回想起每天晚上缠绕在脑海里的噩梦,村里自缢的老人,因他破坏城墙而杀死的无辜平民。</P>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奇特的睡姿来源于噩梦的折磨。</P>
每每被不知真相的同期生们调侃睡姿时,他表面上露出腼腆的浅笑,但心头却是阵阵绞痛。</P>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快受够了,他只想快点从这个痛苦的地方离开,回到故乡。</P>
“贝尔托特,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难道你要半途而废吗?你的父亲还重病在床,要是就这么回去,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吧?”</P>
莱纳的声音有着一丝难掩的激越。</P>
“我知道啊…那种事…”贝尔托特低垂下眼,瞳孔闪烁着矛盾交织的情绪。</P>
自失去马赛尔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P>
“那就振作起来,贯彻自己的使命吧,贝尔托特,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回故乡吗?”</P>
莱纳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P>
“要是你能成功完成任务,到时回去后,你父亲看到你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士兵,我相信,他一定会很欣慰吧。</P>
最好是进入前十名,那样的话,你和父亲都可以去内地生活了,再也不用担心巨人的威胁,而且那里还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说不定你父亲的重病也能够得到彻底医治。”</P>
“……”</P>
贝尔托特讷讷抬眸,看着莱纳关切友爱的目光,艰涩地点了点头,心中的痛苦却是越积越多。</P>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P>
说罢,莱纳站直身,微笑着摆手离去,留下阿尼、贝尔托特两人缄默在原地。</P>
良晌,阿尼才开口道:“回去吧…”</P>
贝尔托特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跟上。</P>
莱纳的毛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没有产生严重影响,他们也不想管。</P>
两人在训练场分开,阿尼朝着女生营房方向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