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惊慌失措捂着自己的面夏庞,低着头不敢去看夏国主的眼睛。
“奴婢失言,国主恕罪。”婢女红着眼睛,泪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诶——”
夏国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复又心疼,颤颤巍巍的手轻抚着婢女被自己打过的地方,剧烈地咳嗽几声,方才有气无力地问:“疼吗?”
“奴婢不疼,奴婢该死。”
“你不该死,但要谨言慎行。”
夏国主虚弱道:“外头的人,哪里会盼着你好,咳,咳咳咳咳咳咳,敌人的敌人固然是朋友,但拥有一双明辨是非分清敌友的慧眼至关重要。”
话说至此,瘦弱的她趴在床榻,咳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如雪上加霜。
大出了口气,气若游丝说:“叶楚月,不是敌人,清欢那孩子,命苦。一腔孤勇,满身鸿鹄志,被大夏耽误了。原生的国度不能助她上青云,还要她俯首进泥泞来助阵故土,她本该是水云仙,不该做这卑微尘。只要大夏好,谁做国主又如何?”
她何尝不想当一个好国主。
拱手让人怎堪舍得?
自古王权霸位让群雄杀红了眼。
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主宰人生的一切。
然而,试问大夏这样贫瘠的土地,谁又能做得更好?
叶楚月愿扛鼎之责,此乃雪中送炭之情,她怎会听了送信剑士的挑拨离间,从而生了祸心,躯壳血肉还没生长完整,就要去生了杀人的念头,岂非如了那在幕后推波助理者的意?
“国主所言极是,是奴婢见识浅薄了,定听国主教训,日后不再妄论郡主和叶楚王之事。还望国主莫要动怒,好生养着身体。”婢女忙道。
“绿夏,你说,朕还能等到大夏复兴的那日吗?”
“国主大人万岁之尊,不止能等到,还要一直守着呢。”
“………”
夏国主泛红的眼里流出了两行泪。
她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她疲惫病态的躯壳,难以支撑她的野心去光复大夏的璀璨。
她怎不愿大展拳脚?
奈何造化弄人,光是活着就已艰难险阻,还谈什么天崩地裂的青云梦。
……
天梯论剑之地。
每到傍晚晨曦,若恰逢论剑休止悟道,神佛道鼓就会传出仙乐鹿鸣般古老又神圣的声响。
这时,众人依旧论剑。
只是不去血海之上兵戎相见。
而是互相讨论,世间千事诸天万道。
无所顾忌,讨厌出真正的真理。
在这里,普通的修行者,甚至可当面去问界主的问题。
一切,都是为了海神界更好的未来,和更加充盈的修行文明,直到以点及面扩散到了整个海神界,那就是福祉苍生,乃祥瑞之径!
“叶楚王。”
楚世远似乎等候已久,拂袍起身,温润如玉的俊朗,面庞噙着如含春风的笑,端着儒雅以剑眸凝视楚月。
“洪荒域、诸天万道,饶是仙神之说,都极重孝道。生恩大于天,血脉亲情,非三言两语唇枪舌剑可斩断,世人皆知此真理。”
他绵里藏针,清隽俊雅的笑容,藏着害人的杀机,“抛开你我或为兄妹这一层关系不谈,置身为旁观者的角度,楚某想问一问,楚王对上古时期祝愿使者割肉喂父之事如何看待?”
上古时期,有一孝顺之子,其名为祝愿。
其为父亲原配之子,母亲难产而死。
后父亲续弦,诞有三子,对祝愿打骂如待牲口。
祝愿外出数年一番建业,年长时衣锦回乡,父亲已是白发苍苍,孤家寡人,即将病死之时,祝愿得知古法割肉为药引,竟让父亲起死回生。
三个兄长得知此事,深受感动,绑着曾经虐待过祝愿的母亲在树上用竹条鞭挞,乞求获得祝愿的原谅。
故事的最后,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当地国主听闻此事,更是对祝愿加官进爵,传召祝愿问其缘由,为何不憎恨父亲继母,祝愿只说一句“生恩大于天”,他这条命都是父亲的,从此成了一段佳话。
楚世远用祝愿之事,借天梯“有问必答”的黄昏,来给楚月当头一击。
不少人原先激烈地讨论,这会儿声音都小了起来,注意力被楚世远拉走,无不是悄然地竖起耳朵静静听楚月的回答。
隋垚长老皱紧了眉头,微抬下颌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余光淡扫了楚世远,暗道这楚世远是有备而来,叶楚王可得当心才好。
“祝愿封建,故事吃人,毫无内核还需要什么看法,若楚皇子在黄昏论道之际问这等无意义之话,本王不得不怀疑大楚的修行之道和楚家之风了。”楚月嗤笑了一声。
隋垚长老的眉峰深锁,不解地看向楚月。
祝愿佳话,传诵古今。
叶楚王绝不该如此回答。
古今美谈佳话,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出来举例的。
这般回答,岂不是把自己陷进去了。
由被动转为更被动,只会让楚世远士气高涨,因是着了他的道。
“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说过祝愿封建,古往今来良善者,无不是感动祝愿割肉的牺牲奉献精神,因而有了生子当如祝愿郎的说法。恕我不能苟同叶楚王之说。”
楚世远不疾不徐道。
几番言语,直击要害。
界主和蓝老等人,都多看了眼楚世远。
相较楚时修之流的气急败坏,楚世远是个聪明人,心思之沉城府之深显然是随了其祖父大楚的老爷子楚祥。
楚月拂袖,斜睨楚世远,冷声道:“祝愿母亲,难产血崩而死,他的命,是他母亲十月怀胎一朝临盆用命换来的,固然母亲未曾问过他是否愿意来到这个残酷的世界。但不管退多少步来说,他的命都不会属于他的父亲。是否割肉救父,全在个人意愿。只是其父在母亲难产而死不足数月就续弦了,对于其母而言,这样的丈夫,可否值得鬼门关一趟?那么,祝愿所为,是否背叛了其母亲?是否为无形的深渊之口吃了他脆弱的母亲?至于故事的结尾,更是可笑荒谬。祝愿幼年,待他如犬彘是家中的每一个人,何故要继母做出牺牲,而不是每个人都打一板子?都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想退出一个台阶去吃掉其继母。这样的故事,先后吃了两个可怜的女人。楚皇子,你难道不觉得吃人吗?还是说你身为男儿往后余生都不用怀胎生子历经这等九死一生之苦便不能感同身受?”
叶楚月另辟蹊径且剑走偏锋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隋垚长老眼前一亮,他竟没想过,还能如此作答。
自古以来,都在歌颂祝愿的奉献,以此来教导后代们,却鲜少有人真正从祝愿生母、继母的视角看去。
“祝愿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做人需要良知良心良善,人族多温良淳朴之风,但对恶人的善,何尝又不是一种无知的恶?若遵循孝道,其三个弟弟,在祝愿背井离乡后并未孝顺父亲,后掩盖自己的恶来鞭挞母亲,若善恶有道,何至于这样的不孝之人还能鸡犬升天?”
楚月说罢,戏谑地看着楚世远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陡然便响如闷雷,开门见山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