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铁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个问题,还是周老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这条路走对了,那自然很好,如果走错了,自己在景阳城度过这样的一生,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只可惜这样一来,想在见到爸妈,师姐他们,怕就要等很久了。”苏铁心中叹息。其实要是没有那些牵挂,他倒很乐意在景阳城内度过余生,但他终归不是佛陀,无法抛下这些执念。回想起以往的那些经历,苏铁不由又灌了一口酒,仿佛那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能冲淡心中的郁闷。……小钰和小言的婚礼,一直持续到月上三竿才算结束,待送走宾客,送走新人,苏铁这才独自回到济世堂后院。他没有回房间,而是和往日那般,坐在院内,望着天际的那一轮明月。“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啊。”苏铁轻叹一声,脑海中又回想起当年的那些时光。想到大学城母亲的包子摊,想到父亲厚重结实的肩膀,想到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她们。“父亲,母亲,外公,大师姐,二师姐……你们还好吗?”苏铁一边把玩着紫皮葫芦,一边喃喃自语。距离坠落空间裂缝,来到景阳城,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他不得不有些担忧。不过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多想无益,走好当下的每一步,才是重中之重。忽然之间,又是十年过去。年近六旬的苏铁,已然是两鬓斑白,额头上更是布满深深的皱纹,容貌倒是与他初到景阳城,见到的周老相差无几。饶是如此,他每日仍旧坚持在济世堂内坐堂诊病,直到下午,才肯回到后院休息。而经历了结婚生子的小钰,原本那稚嫩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小言倒是更加成熟稳重,虽说天赋一般,但由于十分努力,加上苏铁的点拨,居然也能在济世堂内独当一面。很多时候,苏铁休息的时候,都是由他出面为病人诊治,且从未出现过失误。“苏伯伯,我要那个……还有那个……”小院内,一名梳着蒲桃髻的少女,指着苏铁的糖人,奶声奶气道。她一边说着,见苏铁没有递给自己的意思,居然顺着苏铁的双腿,便往身上爬去。“陶陶,不许胡闹!”看到少女这模样,刚走进后院的小钰,顿时急切,赶忙大声喝止。她一边嚷着,一边赶紧上前,将少女从苏铁的身上抱了下来。见状,苏铁连连摆手,笑道:“没关系,小孩子就这样,而且我就喜欢她这种活泼的样子,当年我刚来景阳城的时候,你跟她差不了多少。”“您也说了,那是当年, 您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万一要是伤到了哪,那还得了?”小钰嗔怪道。苏铁当即便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不由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小钰是为了他好,所以没必要与之争辩。况且,他这身体也确实不比从前了。纵然来到景阳城以后,他就没有停止锻炼,但自从修为尽失以后,他就是一介凡人,六十岁这个年纪,已经能称得上是老年人了。或许外表看起来还与中年时差不多,但他自己能感觉到,无论是骨骼,还是体内的诸多器官,确实已经开始迅速退化,着实算得上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小苏哥哥,刚才我和小言商量了一下,以后济世堂就由我们来照看,您要么喝喝茶,听听戏,要么待在这边休息,您看如何?”见苏铁没回话,小钰继续劝道。“那不行,你也知道,行医治病,对我来说,那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你让我天天做别的事,那还不如杀了我。”苏铁连连摆手。他之所以能安心的在景阳城待这么多年,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有这样的机会,岂能就这样放下。见苏铁态度坚定,小钰也不好再去多劝,而且她也清楚,苏铁说的都是事实,在对方眼里,治病救人,可比喝茶看戏,要愉快多了。“那好,不过您这身体,还是要多注意一些,以后店里有什么重活,及时通知我或者小言,交给我们来做便是。”小钰继续叮嘱道。“放心,这我还是明白的,我向来不会勉强自己。”苏铁摆手笑道。他向来不是逞强的人,但凡知道自己力所不能及,那绝对不会大包大揽,因为这种行为,不仅对自己不负责,对其他人也不负责。看到苏铁点头,小钰这才放下心来,当即又跟女儿陶陶叮嘱了几句,这才继续回到大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安宁巷内仍旧还是没有老样子,除了居住在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便再无其他变化。五年后,古家又添新丁,那个成天拉着苏铁喝茶的古朝晖,已经成了爷爷辈。同年秋,对门的宋掌柜,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故去。又过了十年,古朝晖也病倒在家,本打算开春后,去东极山那边的庙里烧烧香,祈祈福。却不料,还未过春节,便倒在了自家的店铺门前。在古朝晖故去以后,安宁巷内与之同龄的几人,接连也病倒,然后纷纷过世。“师父,小钰到底得了什么病,以您的医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望着坐在院内那棵梧桐树下的白发老人,小言的声音很是急切。他很清楚,对方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对方都没办法,那他真就只能认命了。苏铁没有回答小言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梧桐树那光秃秃的树干,然后才叹息道:“万事万物,由生到死,由绚烂到寂灭,本就是自然规律,又何必去强求?”“可是……”“在我们那个地方,有个诗人,他有这样两句诗,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还在乎拥有什么。”苏铁抬手示意小言无需心急,接着继续道。听到苏铁这话,小言若有所思,最终沉沉的点了点头,然后恭敬朝着苏铁行了一礼,便转身朝着小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