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
细如蚊呐的声音一如她的性格,谨小慎微,怯弱胆小。
就像是做错了事被长辈撞见,卫姝然满脸通红,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目光闪躲着,不敢直视卫辞。
卫辞冷眸微眯,嗓音低沉。
“你怎么在这儿?”
卫姝然被他吓得身躯一颤,磕磕绊绊道:“我……我跟母亲她们来上香,不慎摔了一跤,是……是荀公子救了我……”
卫辞瞥了一眼她鞋子上的泥土,双眸微微一眯。
沈菀扶住了卫姝然,心疼道:“姝然姐姐素来小心,想来是山里湿气太重,泥土太滑,我先带你回去换身衣裳吧。”
卫姝然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青衫男子,如兔子般泛红的眼眸中,流转着诉不尽的情意。
那男子淡然一笑,如山野春风般潇洒而秀气,声音清雅不俗。
“卫姑娘,仔细着凉了。”
沈菀扶着红着脸的卫姝然离开,偏头瞥了一眼那名男子,那宽袖之下,皙白的手腕上带着一条淡青色的手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马车内,沈菀背着身子,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忍不住开口问道:“姝然姐姐,你认识方才那名公子?”
若是第一次见面,她怎么可能把她亲手做的手绳送给他?
后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卫姝然害羞的声音。
“你可记得鹿溪阁外惊马那一日?正是他救了我,他叫荀子期,是豳州举人,此番进京是来参加科考的。”
沈菀动作一顿,“两个月前他救了你,如今又救了你,真有这么巧的事?”
卫姝然红着脸,“不是的,我和他……一直有书信往来。”
自那日长街惊马,卫姝然便记住了荀子期,她命贴身丫鬟几经寻找,才找到他暂时落脚的客栈,知他囊中羞涩,便修书一封,并一枚玉佩,以示感谢。
谁知荀子期也有气节,将那玉佩退了回来,也回了她一封信,字里行间尽是文人清骨,朗朗正气,这一来二去,二人便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无意提起,今日要来观音寺上香,他说他也正巧与几位同窗在此处吟诗品茶,所以我便想着当面感谢他,谁知道我不争气,摔了一跤,反倒还要麻烦他送我下山。”81说
沈菀瞧着卫姝然羞红的脸,揶揄道:“姝然姐姐喜欢他?”
卫姝然瞳孔一缩,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
“菀菀你……你怎么……”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沈菀轻笑,“姝然姐姐把手绳都送出去了,还不是喜欢吗?”
卫姝然一怔,随即脸上又浮现了一抹惆怅。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以我的身份,谁管我喜不喜欢?”
她不是卫嫣然,嫡女出身,从来不必操心未来。她也不是卫萱然,纵使是庶女,但也有一个处处为她打算的薛姨娘。
她亲娘早逝,她自幼在薛姨娘身边养大,说得好听点是庶出的小姐,但实际上过的,比薛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娇月还不如。
虽说她如今渐渐大了,薛姨娘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但是卫姝然心里始终悬着一根线,而线的另一头,就死死地握在薛姨娘手里。
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所以她只能去讨好卫嫣然和卫萱然。
她连不甘和嫉妒,都是悄无声息的。
沈菀神色恍惚,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富贵人家,也有各自的身不由己。
“菀菀。”卫姝然握着她的手,恳求道,“你能帮我隐瞒此事吗?”
沈菀一愣,却是没有马上答应。
“姝然姐姐,你真的打算跟荀子期继续来往吗?”
她瞧着,那书生可不像个好东西啊。
他眼里的东西太过浑浊,而且,她与他有共鸣。
他们都是像是从暗处长出来的恶藤,拼命地想抓住一切可以攀附的东西往上爬。
沈菀只怕卫姝然识人不清,最后反倒害了自己。
卫姝然面颊驼红,但目光前所未有的欣喜与坚定。
“子期说了,待他高中,便会亲自上门求娶,这是我所能抓住的,最好的命运了。”
沈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劝阻的话。
说来可笑,她自己都费尽心机地想接近卫辞,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质疑荀子期的野心和卫姝然的真心?
回到卫府天色已经黑了,青竹和青萍提灯来接她,倒是兴致冲冲地跟她说了一件趣事。
“那华烟胆子可真大,竟敢给四爷下药,四爷把她送去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气得差点要把她发卖了!”
沈菀眉心一跳,“那……那她现在呢?”
青萍撇了撇嘴,“谁让她姑姑是老夫人身边的华姑姑呢?有华姑姑求情,最后也只是把她打发回家,不许她再来卫国公府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