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卫姝然缩在角落,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沈菀和十一。
沈菀没去看店小二送来的劣质茶水,削葱般的食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油亮的桌面,轻轻叹了一声。
“姝然姐姐自己跑出来,就不怕家里担心吗?”
“担心?他们是担心我跑了,不好跟王彦交代吧。”
卫姝然声音平静,低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一片森冷。
沈菀摇头,“卫家是何等人家,岂会惧怕一个小小的曲州太守?”
卫姝然咬着牙,哀求道:“菀菀,你放了我吧,我不想再回去了,也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
“所以姝然姐姐想嫁给荀子期?”
卫姝然目光坚定,“我与他两情相悦,为何不能?”
“你与他不过几面之缘,姝然姐姐真的了解他吗?”
卫姝然不以为然,荀子期救了她两次,那一封封信中的安慰情真意切,她不信他能差到哪里去。
知晓她一意孤行,沈菀也不跟她绕弯子。
“姝然姐姐从昨晚等到现在吧?可见到荀子期了?你就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卫姝然一懵,“他……不在客栈?”
沈菀直接带着她去了城东最大的赌场,也不必找,正好看见了被人推搡出来的荀子期,蓬头垢面,脸色蜡黄,双眸猩红,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冲着赌场门口的人咒骂不停。
卫姝然如遭雷劈,见鬼般地死死盯着荀子期。
有两名书生从赌场内走了过来,勾着荀子期的肩膀,笑得满面春风。
“子期,你今天手气不行啊。”
荀子期甩开他的手,脸色难看,又傲气十足。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老子翻盘了,迟早拿银子砸死他们!”
那两人哄笑出声,“你不是说你快要当上卫家的女婿吗?怎么还没把卫家姑娘搞定?我们还等着你带我们飞黄腾达呢!”
荀子期嫌恶道:“别提了!那日在街上,我本来想救的是卫家大姑娘,谁知道看错了人,救了卫家那个庶女。”
“庶女?那有什么用?你不是还指望她帮你当官嘛!”
荀子期这才面露几分得意,“不过虽然是庶女,好歹我也托她的福,见到了大理寺卿卫辞。他应该对我印象不错,等我把卫姝然那个愣木头哄得对我百依百顺,到时候想借卫家上位,还不是轻而易举?”
“哈哈哈,那子期可是亏了,听说那卫姝然貌若无盐,平平无奇,性格木讷,比醉春楼的姑娘可差远了……”
另一人反驳,“诶,此言差矣!那卫四姑娘木讷,自然也管不住子期,子期不正好可以像从前一样,与我们寻欢作乐吗?”
“说到醉春楼,最近莺莺姑娘可是一直跟我念着你,你都好久没去看她了。”
荀子期无所谓地摆摆手,“等我赢了钱再说吧。”
“不巧了,我昨夜赢了不少,请你喝顿酒还不是什么问题。待日后你成了卫家女婿,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们这些朋友啊!”
荀子期被捧得飘飘然,那张俊秀的脸透着虚浮,眉眼间的小人之色暴露无遗。
“不提她不提她,倒胃口得很!”
他们勾肩搭背着从街头走过,那粗俗调笑的句句羞辱,如针一般密密麻麻地刺在卫姝然身上,明明已进初夏,她却遍体生寒。
沈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如丢了魂一般双眸失焦,默默地拉着她回了卫国公府。
初夏的雨在夜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春末的绿意被洗得浓郁,与红墙高瓦相辉映,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装点着繁华富贵的京城。
许是因为卫姝然及时回来,又着了凉大病一场,卫老夫人勉强放她一马,但第二日便让薛姨娘把她的庚帖送去了曲州,雷厉风行地定下了二人的亲事。
沈菀唯恐卫姝然会寻短见,特地派了青竹过去照顾她,待她好了一些,才携着卫清然上门。
不过几日未见,卫姝然便消减了不少,本就瘦弱的身躯,如今单薄得如纸片一般。下巴尖尖的,小脸苍白,黑漆漆的眸子不见一丝光亮,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一看见卫清然和沈菀来了,青檀才急急忙忙地想换下桌上的冷茶。卫清然喝了一口,当即就发了火,下令把青檀杖责二十。
青檀被按在了院子里,大概是知道求卫清然没用,便哭着喊着向卫姝然求饶。
等第五个板子落下,卫姝然似乎才从青檀凄厉的喊声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柔声道:“二姐姐,放了她吧。”
卫清然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是性子太绵软了,像这种背主的奴婢,你还留着她做什么?”
卫姝然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她到底跟着我一起长大。”
青檀得了恩赦,感激地向卫姝然磕头,被其他丫鬟带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