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缓缓西沉,暮色为京城披上了暗蓝色的轻纱,人家烟火在参差屋宇间渐次亮起,如星河下凡,熠熠生辉。

“就送到这里吧。”

卫国公府外的巷口,沈菀掀开了帘子,冲着马上的傅玄弯唇一笑。

“今日,多谢傅公子了。”

傅玄在晚风和她的笑容红了脸,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羞涩。

“家中长辈未曾替我取字,你可以唤我阿玄。”

沈菀微微歪着头,娇软的声音又甜又乖。

“好的,阿玄哥哥!”

傅玄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结结巴巴了老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菀看出了他的窘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冲着他摆了摆手,便让马夫回府,结果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府门口的卫辞。

一身墨衣被夜色掩盖,晚风中烛灯晃动,破碎的光影下是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冰雕一般散发着三尺寒气。幽沉的瞳孔中藏匿着诡谲难辨的情绪,俊冷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

沈菀一愣之后,又立即扬起了笑脸,冲着卫辞招手。

未曾料到卫辞直接转身进府,连个眼神都吝啬留给她。

大概是因为卫姝然在靖安侯府闹出的丑闻,或是在席间卫老夫人又提起沈菀的婚事,或是日暮时依依惜别的金童玉女,纷乱杂芜事情在卫辞脑中缠成了一团线,翻滚着,打结着,令他辗转难眠。

他起身推窗,沉沉月色下,深邃的眼眸映着寂静的西阁,卫辞悄然下了一个决定。

“四叔要议亲了!”

望春园内,沈菀正同卫清然捣着胭脂,冷不防听她来了这么一句,石杵不慎砸倒了指尖,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卫清然立马把她的手抓过来,用力地吹了几下。

“没事没事,没有流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手中的柔夷滑腻生香,卫清然忍不住偷偷摸了一把,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沈菀干笑着,“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意外。”

卫清然不疑有他,“四叔年纪也不小了,与他同龄之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议亲也是迟早的事。”

“可是,小舅舅不是不肯议亲吗?祖母这么做,不会惹他生气吧?”

“我听说,这事儿就是四叔自己提的。”

沈菀眉头一皱,卫辞这是想做什么?

卫清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猜啊,可能跟那个姜稚渔有关。”

沈菀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心上人要回来了,卫辞故意想让她吃醋的!

卫清然叹道:“你别看四叔平日总是板着一张脸,我娘说,他年少时可嚣张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姜武侯家的小女儿尤为照顾。若非两人的年龄相差大了点,再加上当时姜氏女年纪又小,只怕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

卫清然说的是姜家那个早夭的嫡次女姜箬,沈菀却以为是姜稚渔。

如此一来,沈菀倒是更加笃定,卫辞对姜稚渔“情深不悔”了。

姜稚渔很快就回京了,照这样来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沈菀漫不经心地搅着石臼内的花泥,清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幽沉的暗芒。

卫辞最近对她的态度越发诡异,她如今更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徐徐图之是不行了,她必须快刀斩乱麻,最好能让卫辞再也甩不掉她!

一阵尖锐的怒骂声打断了沈菀的思绪,沈菀抬眸看着对面盛气凌人地打骂奴婢的娇月,眉角微微一挑。

卫清然不屑道:“这个月姨娘,仗着怀了身孕,如今越发猖狂了。”

“她怀孕了?”

“可不是!你也知道,府中只有小煦一个男丁,祖母和父亲就盼着她能再添一个呢。”

娇月从前被薛姨娘压迫狠了,如今翻身农奴把歌唱,行事愈发嚣张。尤其是怀孕之后,不仅没把薛姨娘放在眼里,甚至连元氏都敢呛声。偏偏卫绅宠她,这无疑也是助长了她的脾气。

沈菀听着卫清然愤愤不平地抱怨,心里短暂地生了愧疚,随即灵光一闪,已然有了主意。

京城最近最为津津乐道的,除了那日在靖安侯府卫姝然和荀子期的那点八卦,便是陵州司马上京述职的事了。

陵州司马傅岚早些年也是跟过建康帝上过沙场的,后来回了陵州镇守一方,似乎是为了稳定君心,多年都不曾进京。此回他携子而来,多方党派盯上了傅氏这块肥肉,多有拉拢之意,就连东宫也蠢蠢欲动。

“昨日盛瑜以你父皇的名义,宴请了傅家父子,傅岚虽未到场,但傅玄可是去了。傅家与楚家沾亲带故,再这么下去,只怕傅氏都要成了楚氏的入幕之宾了!”

明光殿内,卫皇后满面愁容,又心急如焚,再看看对面那个跟懒虫一样的盛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盛瑾靠在贵妃椅上,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往嘴里丢,含糊不清道:“傅氏要投楚氏早就投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些年楚氏送去陵州的礼还少吗?也不见傅岚回个礼。要我看母后你就是瞎操心,瞧瞧你眼角皱纹又多一条了。”

卫皇后气急败坏地瞪他,“臭小子,你存心气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