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芙蓉巷,寂寂无声,灯火疏落,看着不像居住之所,更像是鬼宅。而实际上,整条街上的宅院全都是无殇阁的,外表看平平无奇,但内里富丽堂皇,深藏玄机。
夜间几道打更声顺着风穿过了高墙,窗台前的兰花羞涩地在风中微颤,烛火跳动着微弱的光,在桌面上的画作狂舞。
那是一幅怎样的画?
溢彩流金的底色,绚烂如陵州不夜城的灯火,皮鼓声震,琵琶弦急,一名红衣女子踩着陵江春水,舞于月光之下,纸面之上,栩栩如生,恍若触手可及。
可玉无殇触碰到的,只有干硬的画纸。
倚红阁内十年相伴,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曲意逢迎,自以为掌握着这场游戏的主导权,却在七月初七那一晚,悉数化为泡影。
玉无殇撑腮半倚,醉眼朦胧,酒壶不知何时倾倒,一滴一滴,砸落在画作之上,模糊了那一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
他却已经顾不上了。
比起冰冷的画纸,他更想沉溺在一场有她的梦里。
恍惚之间,他似乎真的回到了陵州,她就站在倚红阁上,月光如纱,春水凝眸,冲着他笑得那样真诚热烈。
突然间,一声猛烈的震响撕裂了这场虚幻的梦境,他缓缓睁开了眼,四周仍是那座空寂的宅院。
只是今夜,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门被踹开,那抹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来,俊美冰冷的容颜在光影中晦暗不明,锐利的眸子更如刀刃一般,寸寸凌迟着玉无殇。
酒意散去,玉无殇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轻叹一声。
“我说卫大人,我又犯什么事了?”
在遇见卫辞之前,玉无殇还从不知道有一个人可以这么讨厌。
卫辞劫了无殇阁的货物,抄了无殇阁的地盘,还断了无殇阁的财路,害得玉无殇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两。
玉无殇也没客气,三天两头的就给他找事,偏偏还叫他抓不到把柄。
这一来二去的,玉无殇也琢磨出经验了,只要他跑得快,做得干净利落,哪怕卫辞知道,也奈何不了他。
因为卫辞太守规矩了。
卫辞没时间跟他嬉皮笑脸,单刀直入地逼问道:“沈菀在哪里?”
玉无殇险些以为自己还醉着,要不然怎么听不明白卫辞的话。
“你说谁?”
卫辞捏紧了拳头,“玉无殇,别跟我装傻,沈菀呢?”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玉无殇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你外甥女吧。”
瞧着卫辞布满阴霾的脸,他却笑得幸灾乐祸。
“卫辞,你脑子进水了?你外甥女丢了,你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卫辞眯着双眸盯着他,“你不认识她?”
玉无殇嘲讽一笑,“我又不想当你的外甥女婿,认识她做什么?”
卫辞困惑了。
玉无殇不似撒谎,可他若是不认识沈菀,沈菀又怎么会知道他?
犀利的目光在屋内扫过一圈,不经意间划过那桌上的画作,艳丽的色彩张扬而热烈,那画中的女子身段纤细,做舞动之姿,隐约还有几分熟悉。只可惜那张脸被酒水毁了,糊成了凌乱的墨线。
卫辞眉头一蹙,正欲说什么,匆匆赶来的十一打断了他。
“主子!有表小姐的消息了。”
闻言卫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画?立马掉头就走。
玉无殇也不拦着,瞥了一眼自己那些鼻青脸肿的手下,轻哼了一声。
“一群废物!”
他难得放过他们一马,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醉意既消,他也开始琢磨着卫辞今晚的来意。
想来是他那个外甥女丢了,故而他才如此大张旗鼓地找人,只是又为何会找到他这里来?
玉无殇斜卧着,神情恹懒,狭长的眸子中忽而划过了一丝锐光,唇角溢出一声低沉的冷笑。
“原来是沧澜阁,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原本看沧澜阁不过一个小门小派,玉无殇都懒得收拾他们,没想到现在胆子肥了,连他都敢出卖。
他动不了卫辞,还动不了他们吗?
至于沧澜阁被无殇阁满江湖地追杀,那都是后话了。
一辆马车急速向城北奔去,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回荡在无人的大街,惊起了深巷犬吠。
“小七和小八受命去查林霜,从她的丫鬟杏月口中逼问了出来,确实是林霜授意,派人暗杀表小姐。”
“杏月说,那人是城中的地痞,林霜特地嘱咐过他将表小姐就地处死,但那人胆子小,不敢杀人,又见表小姐有几分姿色,便把她卖了五十两银子,此刻表小姐已经被送出城了。”
十一的话传到了马车内,卫辞攥紧了拳头,不敢想象这大半日过去,沈菀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