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的丑事很快就淡在了姜弋回京的热闹里。

姜弋年少成名,战功累累,且有其父风范,不知道被多少未出阁的姑娘盯上了。

一听说武侯府举办赏荷宴,便忙不迭地赶来,整个武侯府门庭若市,堵得沈菀差点进不来。

姜稚渔亲自来接她,两人“亲密”得跟姐妹一样,令一众人等纳闷不已。

程可青挺着肚子,身后两名五大三粗的侍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如此排场引得旁人窃窃私语,她却乐在其中,洋洋得意。

“沈菀,听说你差点死了啊。”

沈菀微笑,“我没死成,楚少夫人看起来好像有点惋惜。”

程可青丝毫不掩饰她的敌意,“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你这种!”

沈菀笑盈盈的,“多谢楚少夫人夸奖,毕竟有些人想活这么久,都不一定呢。”

“沈菀!你含沙射影谁呢?”

程可青气得抬起手便想挥过去,却被她身后的奴婢紧紧抓住。

“放开我!”程可青震怒,“好大的胆子,谁准你们拦我的?”

那奴婢恭顺道:“少夫人,您出来前老爷吩咐过了,不能让少夫人动了胎气,还请少夫人为了腹中的孩子考虑。”

程可青面容扭曲,到底惧怕楚老将军的警告,生生忍了这口气,把袖子一甩,气冲冲地走进府去。

姜稚渔引沈菀进门后,很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沈菀虽然对姜弋和姜稚渔这对兄妹没什么好感,但对那位早逝的姜武侯夫人白芷甚为好奇,便差了一名奴婢,带她在府中逛逛。

八角楼,曲廊口,风波亭,阳春楼。比起精致秀丽的京城园景,武侯府更显粗犷大气,颇有塞北韵味。

沈菀却发现了一间风格迥异的阁楼。

那阁楼矗立在一片竹林间,露出了四角青灰色的屋檐。檐角处悬挂着铜铃,今日无风,那铜铃亦静默不语。待走近了,才可窥其全貌,乃是一座湖心阁。

阁楼四面开阔,曲廊环绕其中,隐约可见绿树成荫,湖水碧绿,粼粼波光在窗棂上荡漾着,红漆雕花木柱露出了斑驳。

园内无人,唯见几只草虫纷飞,惊得波澜四起,绿叶颤动,又很快没了身影。

透过檐角下的蛛网,沈菀却分明看见了,那深长曲折的回廊里,笑着跑来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脖子上的金铃铛随着她轻快的步伐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一条细不可见的鱼线,拖着半飞的风筝,在这园中跑着,笑着。

突然不知何处飞来一只羽箭,将那风筝射入了湖中,她似乎是呆了一下,随即又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一抹白影袅娜走来,将她拥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细细地哄着。

沈菀看不清她的脸,却也听到那一声被遗忘在岁月里的呢喃。

“阿箬乖……”

视线渐渐模糊,那场幻境也消散在了日光之下,沈菀却觉脸颊一片冰凉,抬手竟摸到了湿泪。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问身旁的婢女。

那年幼的婢女摇着头,“奴婢刚来武侯府没多久,并不知晓还有此处。”

沈菀还欲问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几声怒喝。

“这疯婆子又来偷糕点!还不快把她抓起来!今日府里可都是贵客,可别让她冲撞了贵人!”

一名衣衫华丽的老妇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跟那身衣裳不匹配的,是她那张苍老黢黑的脸。

花白的头发挽着凌乱的发髻,歪歪扭扭地插着几支金钗。瘦弱的身躯撑不起这身华服,显得不伦不类。岁月似乎格外苛待她,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浑浊的老眸仿佛不可视物,几乎是三步一摔,最后摔在了沈菀面前。

沈菀赶紧将她扶起,手掌触碰到她的手臂,才发现她几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不由得暗暗心惊。

那老妇人却浑然不顾自己有没有摔倒,只是紧紧地把什么东西揣在怀里,嘴里不知在反复念叨着什么。

后面那帮人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去,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暗蓝色马甲的妇人,沈菀认得她,乃是这武侯府内的管家娘子,旁人都称她为吴娘子。

吴娘子不复方才迎接客人时的笑态,油光满面的脸因愤怒而格外狰狞,她撸着袖子,露出了半条手臂,手上还拿着一根擀面杖,气势十足。

在看见沈菀时,吴娘子先是一愣,随即又慌慌张张地请罪。

“原来是沈姑娘,实在抱歉,这婆子是府中的老奴,侯爷怜她孤苦无依,才留她在府中养好。谁知今日她嘴馋,偷了厨房特地给贵人们准备的马乳糕,奴婢这才带着人前来把她带回去。”

沈菀瞥了坐在地上的疯婆子一眼,见她神情恍惚,却是有些疯疯癫癫的。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沈菀也没有掺和的资格,便后退了一小步,任由吴娘子他们上前抓人。

谁知那婆子突然发起疯来,冲着抓她的丫鬟咬了一口,嘶哑的声音无比尖锐。

“滚开!这是阿箬的!这是阿箬的!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是你们害死了阿箬!阿箬,阿箬啊,是乳母对不起你……是乳母没有保护好你……”

吴娘子脸色大变,尖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的嘴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