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寒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久久不语,转身要走之时,又回过头来,冷俊的面容浮现了一抹深凝。
“兰音,你和卫辞不合适。”
他唤她兰音,不是以无殇阁阁主近侍的身份,而只是以丛寒的名义。
沈菀神色一怔,随即笑道:“我跟他不合适,跟玉无殇就合适吗?”
她本以为他会维护玉无殇,去没想到丛寒在短暂的沉默后,也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除夕夜,你跟我说的话吗?”
那一年沈菀只有十三岁,玉无殇赶不回倚红阁陪她过年,便也不许她出门。她便呆呆地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万家灯火通明,单薄的身躯被厚重的斗篷掩盖,她回头就看见了如鬼魅般忽然出现的丛寒。
那时候他还没本事成为玉无殇的近侍,便被留在了倚红阁内监视沈菀。
他不能带她出去,却能跑遍全城,给她买她最爱的荷花酥和桑落酒。
沈菀醉意醺醺,踏着软绵绵的步子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指着天际,娇软的声音被盛放的焰火淹没,却在丛寒的记忆里经久不息。
“我兰音,总有一日要离开这里,我要去京城,要去塞北,要去西漠……我要踏遍山河,做一只翱翔四野的鹰,而不是金丝笼的雀!”
二人对视着,明显都想起了那个烟火绚烂的夜。
沈菀眸光闪烁,听着丛寒道:“倚红阁关不住你,这京城的宅院也留不住你。阁主临走前,本是让我找机会带你走的,可我觉得,若是你自己不愿意,谁也留不住你。”
夜色幽沉,沈菀望着天边的月,满脑子都是丛寒临走前留下的话。
陵州的回忆在脑海中重叠盘旋,又很快被京城的繁华覆盖,她握着卫辞送给她的玉兰花簪,在冷风中长叹一口气。
冬月天寒,因近年底,大理寺的宗案积压成山,卫辞忙得几乎不见人影。
温聿一边叫苦连天,一边拼命解决,顶着两只黑眼圈,咬牙切齿。
“我再忍几天,等到了小雪,势必要把本吃回来!”
按朝廷惯例,小雪那日,皇帝会在皇宫设宴招待朝臣,佳肴尽享,封赏不断。但若没把各部司职事物处理妥当,说不定挨的就是板子了。
卫辞把所有卷宗都整理妥当,手边便只剩下几个棘手的案件,牵涉到朝中官员,故而底下的人不敢妄动,只能交由卫辞亲自审理。
卫辞一翻开,首卷便是有人状告姜武侯府,以低价强征田地,还任由家丁打死了佃户。官府的田地转让文书俱在,此案板上钉钉,几乎无需审理,但就是因为牵涉到姜武侯府,谁也不敢去触姜家的霉头。
卫辞眉头一皱,这明显就不是姜弋干的。
姜弋常年待在塞北,在京城逗留的日子屈指可数,况且姜家行军入伍,对田地并无兴趣,更无人打理,又怎么会买这么多田地?
脑海中将姜家人及其宗亲过了个遍,卫辞便令十一将此卷宗送去给姜弋。
若不是姜弋所为,那就只能是姜弋的姨母白茵干的了。81说
温聿从凌乱的书案上抬起头来,啧了一声道:“那白茵还住在姜府呢?该不会真的要给姜伯伯当续弦吧?”
卫辞语气平淡,“世叔不会同意的。”
白茵的夫君早亡,十几年前,因姜明渊与白芷常年在外,她以照顾姜箬为由住进了姜府,谁知道这一住就是十几年,对外常常以姜氏夫人的身份招摇过市,那点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或许是因为她是白芷的妹妹,姜明渊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都闹出人命官司了,自然也是不能善了。
卫辞不想管姜家的事,更不想见到姜弋。
一想起他在暗中筹划的事,卫辞怕自己会忍不住砍死他。
匆匆忙忙几日即过,转眼便是小雪。
沈菀心里藏着事,总是心不在焉的,偶尔青竹唤她也回不过神来。
这两日又下了雪,天际暗沉沉的,院内的青松也覆盖了一层白霜。
檐下台阶湿冷,屋内暖意熏香,重重叠叠的纱帐晃着轻波,两道身影重叠交错,偶尔溢出的几声低吟,又被粗沉的喘息吞没。
一场情事方歇,那玉雪般的人儿如同浸了桃花液一样,浑身透着樱粉,惹人怜惜,又叫人忍不住摧残蹂躏。
卫辞眸色渐深,粗粝的手指在她身上留下了朵朵红梅,柔弱无骨的身躯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
沈菀夹着哭腔求饶,“小舅舅,我不行了,你……你放过我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卫辞瞳孔一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神一片阴鸷,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放开了她,勾着她的长发,似不经意道:“皇宫夜宴,你随我一起去?”
沈菀缓过一口气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诚挚道:“我今日还要跟青竹一起去城隍庙上香呢,那儿的姻缘签可灵了,可惜上次没有求到。”
卫辞动作一顿,又伸手拂开了她脸颊上的碎发。
“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