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平静,不假思索地说了声“是”。

似乎是觉得力度不够,她又补充道:“卫辞,就算你抓我回去,我还是会想办法走的。”

他看了她许久,唇角勾起了一抹毫无温度的浅笑。

一声“好”字,轻得几乎让沈菀和姜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卫辞掉转马头,却又在离开前,偏着头,沙哑的嗓音一片冰冷。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既选择离开,就别再让我看见你!”

一语断绝。

他驾马离去,迎面吹来的冷风卷起黑袍,如利斧般劈开了二人的距离。

十一遥望着沈菀,双眸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最后也只能跟着卫辞离开。

姜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回头准备问沈菀,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看见她满脸泪痕时停在了喉舌间。

瑞雪纷飞,大阙山河银装素裹,万里江山如画,越往北雪色越深。

一夜风雪初停,马车的篷盖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霜雪,寒气袭人,睡梦中的沈菀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想如从前般埋入卫辞温厚的胸膛,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却扑了个空,她也蓦然惊醒。

她呆滞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坐起身来,浑身酸软无力,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冷的水温激起了阵阵颤栗。

大概是里面的动静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护送沈菀前往塞北的侍卫沉舟雀跃问道:“姑娘醒了?”

沈菀应了一声,嗓音沙哑虚弱,“我们到哪里了?”

“已经出鄞州了,前面就是隋州。”

沈菀浑身发冷,却还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这里是完全不同于江南的风光,雪白如雾,山野苍茫。今日难得有日光,投在山间的树梢上,细雪似乎撒上了一层金箔,泛着粼粼金光。两只山雀停在了枯枝上叽喳密语,又被车轱辘滚动声惊得振翅而飞。

沈菀至今都有些恍惚,她真的离开京城了。

那一夜与卫辞诀别,她本以为他会拦着不许她走,或者在途中派人抓她回去,但是从京城离开,到鄞州,再到如今的隋州,这一路平静得让沈菀惴惴不安。

终于自由了,她本该高兴的,可是这一路上郁结于心,始终难以真的说服自己。

沈菀想,她或许真的喜欢上了卫辞。

跟他在一起久了,沈菀甚至都有些忘了,初次见他是什么情形。

他高高在上,刚正不阿,冷漠沉肃。

他是卫四爷,身份尊贵,他是大理寺卿,前途无量,他是皇帝的小舅子,圣宠不衰。

他的未来坦坦荡荡,不应该毁在她手里。

不管有没有姜稚渔,不管有没有那一道圣旨,如姜弋所说,只要她还留在卫辞身边,她就是他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一口气堵在心口,沈菀闷得不行。

途径茶摊时,她唤沉舟停下车马,在此处歇脚透气。

沉舟并非军中士兵,而是姜武侯府养大的侍卫,自幼在塞北长大。他比沈菀还小一岁,面容俊俏,甚至有些傻气,但身手一流,途中收拾了不少意图不轨的恶贼。

有沉舟护在左右,纵使茶摊内众人盯着沈菀的目光都带着不怀好意,却也没有人敢上前挑事。

沈菀裹着厚重的斗篷,冷白色的小脸被细软的绒毛围了起来,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刚睡醒的眸子水汪汪的,看起来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她自幼在陵州长大,知晓塞北天冷,却也不知竟然会这么冷,出了鄞州后便病倒了,喝了药也不见好,如今也只能等到了下一个城池再看大夫。

茶娘子给她端来了热乳茶,瞥了沈菀一眼,眼里闪烁着惊艳的光,瞧着她脸色不太对,又贴心地给她多上了一碗红糖水。

沈菀嗡声道谢,将那红糖水饮尽,才感觉身上恢复了几分暖意。

沉舟坐在她对面,似乎也饿狠了,埋头啃着包子,沈菀哑然失笑,将旁边的热乳茶朝他端过去,沉舟冲着她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

相处这段时日,沉舟也发现了,沈菀看似冷艳,实际上非常好相处。这一路天寒地冻的,也不见她喊一声苦,明明娇弱得不行,却也从不给他多添麻烦。

二人不是主仆,如今的关系,倒更像是姐弟。

有人掀了帘子走进来,是一群行商的镖师,吆五喝六地唤人上茶,一个个披蓑戴笠,腰佩大刀,面容粗犷,惹得旁边的人都不自觉地挪位远离。

他们却不满意,而是盯上了沈菀的位子,尤其瞧见沈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坐在这陈旧简陋的茶摊上,如同空谷幽兰般,引得众人皆起了心思。

“两位,不介意拼个桌吧?”

其中一名男子走上前来,看着约莫三十老几的年纪,满脸络腮胡,太阳穴附近有一块黑色的胎记,倒三角眼中泛着狼光,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着沈菀。

沈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冷冰冰的小脸却勾起了他们的征服欲,一个个起着哄调侃那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