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菀是被疼醒的,右手仿佛骨折了一半,一阵阵撕裂感,在她意识初醒时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缓过了这阵疼痛,才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四周是湿润的泥土,头顶是倒塌的树干,粗壮的枝干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地,她才不至于被厚重的湿泥和巨石压死。

外面天色昏暗,昼夜难辨,雨还在下,满地淌着泥浆,再这样下去,她就算没被压死,也得被活埋了。

沈菀尝试着去推头上的树干,纹丝不动得让她有些泄气,她又试图从缝隙里钻出去,但是缝隙太小了,堪堪只能伸出了一只胳膊。

冰冷的雨水浇在她苍白的手臂上,沈菀绝望得难以呼吸。

风雨呼啸,水已经渐渐漫了上来,她被困在此处,无人知晓。

沈菀试图喊人,但山野空寂,回应她的只有阵阵冷风拍雨。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沈菀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费力地试图割断粗壮的树枝。

忽然一阵低沉的粗喘声传来,熟悉的声音令她一惊,抬头一看,便见那头黑山猪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漆黑的外皮上带着不少不值一提的伤痕,一身毛发被雨水打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与獠牙,阴气森森地朝沈菀靠近。

沈菀立马缩了回去,而那饥饿难耐的黑山猪立刻冲着树干撞了过去。

庞大的身躯震得整个树干都剧烈晃动,那将断不断的树干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雨水泥沙浇了沈菀一身。

她紧闭着双眸,不知是惧是冷,浑身颤抖,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把匕首,仿佛随时准备要把对面的山猪开膛破肚。

“嘭!”

食物近在咫尺,黑山猪如同发疯了一样,频繁地撞击着树干,那树干承受不住,轰然断裂,沈菀眼疾手快地从洞里爬出去,身后一声尖锐狰狞的怒吼,山猪迅速朝她扑来。

她想躲也躲不开,那山猪凌空一跃,庞大的身躯犹如巨石,有力的前爪仿佛能撕裂沈菀一般,带着不可阻挡的凶悍之势。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道身影横空出现,一招将那山猪制服,锋利的刀刃刺入山猪脆弱的下腹,将它击倒在地。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谷之内,沈菀放下遮挡的手臂,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墨色的长袍被雨水打湿,贴着他瘦劲的身躯,几缕鬓发垂在额前,一方墨蓝色的巾帕遮挡住了那张的脸,沈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舅舅!”

她半是激动半是惊喜地朝他扑上前去,谁曾想卫辞却迅速后退,隔开了二人的距离。

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顶,沈菀怔怔地看着他,满眼不解。

剑上的血被雨水冲掉,一滴滴地汇入肮脏的泥地里,隔着巾帕,卫辞的声音透着诡异的沙哑。

“沈菀,离我远点。”他说,“我得了瘟疫。”

沈菀浑身一僵,耳畔是震天响雷。

“你……你说什么?”

他抬手指着南面,“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应沅他们在那儿。”

沈菀迫切问:“那你呢?”

她还想上前,卫辞甚至举起了剑,拦住她的去路。

“我不会有事。”

他说得十分平静,自始至终声调没有半点变化,仿佛自己得的不是瘟疫,只是普通的风寒。

在他“逼迫”之下,沈菀一步三回头,频频去看站在雨中的卫辞。

雨越下越大,他始终蒙着巾帕,唯恐将瘟疫传染给她。可那露在外面的眼眸,漆黑中藏匿着担忧与思念。

直到看着她消失在雨雾之中,卫辞也卸了浑身的力气,双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剑身没入泥土之中,他颤抖着试图站起来,眼前却是一片昏黑。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恍惚看见了朝自己急奔而来的沈菀。

风雨如晦,林间鬼哭狼嚎般,时有幽鸟啼鸣,时有野兽嘶狂,让人在梦中也不得安稳。

卫辞被自己的咳嗽惊醒,喉咙如撕裂般的沙哑疼痛,浑身无力到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半睁着眼眸,隐约间看见了一抹身影急匆匆从外而入,将一碗温水递到他嘴边,卫辞下意识地吞咽,喉咙如刀割般疼痛也顾不上。

腹部有了暖意,卫辞也稍稍缓过了一口气来,这才抬眼看着替自己擦汗的沈菀,背脊一僵,猛然伸手将她推开。

“你怎么在这?”苍白虚弱的脸色泛着铁青,卫辞无力地喝道,“离我远点!”

沈菀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汗巾,重新拧了水,一脸淡定。

“我儿时不仅得过天花,还得过瘟疫,这点小疫病,对我来说又算什么?”

趁着卫辞愣神的工夫,沈菀坐在床边,细细帮他擦拭着身上的伤,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心疼,语气若无其事。

“倒是小舅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来到江州之后,她就一直在探听卫辞的消息,只听说他带着人去救灾了,但是究竟去了何处也无从得知。

沈菀想起今日的险境,仍是心有余悸。若是卫辞没有及时出现,只怕她就要成为那野兽的腹中食了。

卫辞气力不足,道:“西河县水患严重,疫病横行,我带着人待了几日,本已经一再小心,谁知还是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