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澜眼皮都不抬一下,“你们回去吧,我已经不行医了。”

沈菀来时曾听其他人说过,这位月澜神医去年丧妻,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故而自此便不再出山,整日与花草为伍,寂寂度日。

但如今他或许是唯一能救谢霆的人,沈菀不想轻言放弃。

“月巫医学一身本事,不就是为了济世救人?如今却枉顾他人性命,岂非有违医德?”81说

月澜无动于衷,手中的剪刀如他一般无情,将生得茂密的草药拦腰剪断,仿佛这不过是路边的野花野草。

他油盐不进,沈菀也憋屈得不行,只能先派人回去传消息,务必让其他大夫再想想法子,自己则与阿黎逗留在此,看看能否说动月澜。

她向乌夷村的村民租了间茅草屋,就在月澜的隔壁,每日天不亮,就搬了把凳子上他院子门口坐着,月澜做什么,她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如同没看到他的冷眼一般,反而还自得其乐。

“月巫医,这是什么草?竟然还是黑色的!”

“月巫医,这株花病恹恹的,该不会死了吧?”

“月巫医,你就吃这个?上我家去,阿黎炖的鸡可好吃了……”

她像个陀螺一样围着他转个不停,叽叽喳喳地说着与此行目的毫无关联的话题,让月澜有气都没地方出,最后忍了又忍,终于对她说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你若这么闲,不如帮我晒晒书?”

月澜本来就是故意戏弄她,谁知道沈菀当真应了下来。

看着她把自己架子上的医书都搬了出来,好几本砸落在地上,沾了泥土,这让月澜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沈菀把所有医书都摊开在竹架上,摆得倒是整齐,这让月澜的脸色好了一些。

沈菀趁机凑过去,“月巫医,打个商量,你还想干什么活,我都帮你干了,你能不能救救我叔叔?”

月澜一脸冷漠,“不需要。”

沈菀牙根都咬碎了。

这家伙,怎么比卫辞还难搞?

月澜推着轮椅进屋,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道:“记得给书翻翻面。”

“……知道啦!”

极不情愿的一声回应,透着少女郁闷烦躁的心情,连月澜自己都没发现,唇角的弧度都平和了几分。

冬末的阳光不裂,沈菀站在竹架前,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医书,一边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让这块硬石头心软。目光不经意间触及纸页上的图画,她一怔,立刻把医书拿了起来,仔细研究了一番,眼里浮现了灼灼光亮。

竹窗前,月澜看着那个蹲在墙角里偷偷摸摸地抄着书的少女,薄唇微微一扯。

沈菀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谢霆所中的西域奇毒。

此毒名唤忘魂花,中毒之后会陷入昏迷,浑身僵硬,血液凝滞而死。现在灵琊山庄内的大夫不过是缓解了血液凝滞的速度,但若不及时找到解释,谢霆还是死路一条。

沈菀趁着月澜“不注意”,赶紧把解毒的药材抄录一遍,让阿黎先带回灵琊山庄。

药材有了,但是如何配置也是一个问题,她思来想去,还是得想办法把月澜拐回去。

月澜实在奇怪,她都有解药了,为何要留在此处。直到她主动跟他探讨起了医书,他才明白她的目的。

他冷冷道:“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我说过了,此生我都不会行医。”

沈菀也不生气,这几日的相处,她差不多摸通他的狗脾气了。

“月巫医,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学海无涯嘛,看在我帮你除草晒书的份上,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好坏都被她说尽了,月澜只能忍着火气,忍受着她的骚扰。

只是接触下来,月澜发现她极其聪慧,不仅将基本药理摸了个透,甚至还记住了大部分奇花异草,连月澜都不得不为之称奇。

只是沈菀还是有些沮丧,光靠她这点本事,还是没有办法治好谢霆。

她出来已经半个月了,灵琊山庄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沈菀知道,怕是他们也束手无策,否则早就派人来请她回去了。

月澜看着她蹲在药田里,脸上可见的郁色,料想她正为谢霆的事烦忧。

他转道回了屋内,对面正对着的是他妻子的牌位,桌案上一尘不染,可见有人时时拂拭。

月澜坐了许久,满眼的思念与怅惘,若非当初妻子临走之前逼他发誓,不许他自戕,只怕月澜早就随她而去。

他给她上了一炷香,久久坐着,从天黑直至天明,眉眼间的疲惫被清明洗净。

推门而出之时,月澜想,若是沈菀今日能将他这药田里的野草都除尽了,他勉强可以答应传授她炼药之术。

他照常坐在院子里,等着旁边茅草屋里的人蹦蹦跳跳地出来,从清晨等到了日中,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艰难地移动着轮椅往前,还险些摔下水沟里,好不容易到了茅屋前,那半开的房门令他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直至他推门而视,屋内一片乱糟糟的,空荡荡的不见沈菀的身影。

远处有人急奔而来,正是凑个秋山城赶来的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