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下半夜,暗蓝的夜空中闪着几点星子,整个营地仍然灯火通明。
营帐内,裴云渡站在沈菀的尸体旁,目光巡视了几圈,才伸手掀开了那遍布斑驳血迹的白布,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面容无法辨别,但脸颊轮廓依稀与沈菀相似,肩头的蝴蝶胎记和手上的痣都经得起对比,可以说这具尸体就是沈菀无疑。
可裴云渡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斟酌了半晌,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丝灵光,裴云渡掀开了她的衣袖,待目光触及她手臂上那道淡淡的疤痕时,似乎不可置信一般,眉头紧紧皱起。
他搓着那道疤,僵硬而冰冷的肌肤上的凸起触感做不得假,这反倒让裴云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道伤是被他所伤,若说作假,能做到这般细致的地步,那他也不得不佩服沈菀了。
只是若不是作假,就只能说明,沈菀真的死了。
裴云渡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沈菀这一死,对他们来说,麻烦可就大了。
那么多人亲眼看见,就算沈菀不是被裴云裳推下去的,也是被裴云裳害死的。盛瑜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裴云裳的后位,怕是保不住了。
皇后之位不能拿捏在手里,对他后面的计划十分不利。
裴云渡捏着发疼的眉心,掐死裴云裳的心都有了。
他往回走,不经意抬眸时,却见远处的山坡上隐约矗立着一道黑影,他瞳孔微微缩着,再细看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棵摇曳的树。81说
裴云渡都忍不住自嘲,果然是魔怔了不成?竟然连一棵树都能看成沈菀。
月光不知何时倾泻了下来,在林间洒下了一片淡淡的清辉。
白衣飘袂,沈菀站在树下,遥望着那远处的灯火,脸色略显苍白,但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玉无殇走到她身旁,声音散漫道:“卫家姑娘亲眼看见你掉了下去,听说眼睛都要哭瞎了,你确定你不派人告知她一下?”
沈菀摇着头,“她不知道真相,对我们彼此都好。”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在姜武侯府内,除了萧七他们几个,其他人也完全不知情。如此一来,她才可以瞒过其他人,成功死遁。
“那你爹他们呢?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塞北,他们若是知道了,估计得疯吧?”
“我已经跟萧七说过了,等过几日再给我爹和我哥送信。”
现在风声正紧,稍有不慎,对沈菀来说都是万劫不复。
玉无殇颔首,沉默了半晌后,又问道:“那……卫辞呢?”
沈菀微微握紧拳头,轻叹一声,“过段时间吧。”
沈菀被害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她毕竟是姜明渊的女儿,而且还曾赈灾济民,千里救父,不止是朝臣,连百姓们都激愤不已。
盛瑜在多番探查之后,尤其是将姜武侯府上下翻了个遍,都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这才基本相信,沈菀真的没了。
“沈菀”的尸体停在侯府内,盛瑜在棺材旁坐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便下了圣旨,追封沈菀为皇贵妃,与帝王同葬皇陵。
只是这道圣旨很快就被众朝臣劝阻,不管是楚氏还是温聿等人,没有一个人同意盛瑜这么做。
温聿更是不惜冒着顶撞皇帝的罪名,当堂讥讽道:“皇上还不明白吗?若非因为你,裴云裳怎么会害了菀菀?如今菀菀死便死了,您又何必扰她清静?”
温聿被重打了三十大板,盛瑜也被迫收回了成命。
生前他得不到她,死后同样如此。
出殡那一日,百姓们夹道相送,满街洋洋洒洒的纸钱灵幡,哭声传出了好远。
沈菀站在长风楼上,看着街上送葬的队伍,除了有些许愧疚,更多的还是新奇。
她叹了一声,道:“人生能有几次亲眼看着自己出殡呢?”
她身后的玉无殇和应沅皆抽了抽嘴角。
“都安排好了,你走不走?”
沈菀放下了帷帽,“走吧。”
“沈菀”的棺材被埋入了姜氏的陵园,没了她这个主子,姜武侯府似乎也空了下来。
青竹收拾着沈菀的衣裳,呆呆地看着这间屋子,一时悲从中来,干涩的眼眶里又溢出了泪。
正准备把沈菀的衣物都烧了,刚走出屋子,青竹便被人重重一击,彻底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后,这满屋的人吓得她尖叫连连。
“月巫医?阿黎?还有……应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这儿是哪里?”
“青竹。”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青竹猛地抬眼,看着那掀帘而入的沈菀,顿时急切地冲下床去。
“小姐?”她颤抖着手,不敢去触碰沈菀,生怕这是一场梦。
沈菀反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抱歉,让你受惊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