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菀来了,那双漆黑僵硬的眼珠子才有了波动。

就像沉沉夜色中破出的星光,虽然微弱,却也足以驱散黑暗。

沈菀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询问月澜:“他怎么样了?”

“皮外伤很严重,很多伤口都化脓了,还发着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月澜叹着,想起方才治伤时,宿修一声不吭,就像一块木头一样不知疼痛,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着也就比姜不弃大几岁,姜不弃动不动就哼哼唧唧,宿修小小年纪,却已遭受了这么多苦难,倒是让人心生恻隐。

沈菀坐在床边,眉眼温柔了些许。

“你别怕,现在你已经安全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在哪里吗?等下了船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云景嗤笑道:“这小孩是个哑巴呢,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没有家。”

云景话音微弱,宿修便小声地开口,“我没有家。”

云景脸色僵住,骂骂咧咧:“原来你会说话啊,方才装得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给谁看?”

沈菀让月澜把暴躁的云景叉出去,屋内总算是清静了下来。

放在旁边的药没有那么烫了,沈菀才一口一口地喂给他。

宿修格外乖巧,她的勺子一伸过去,就乖乖地张开嘴,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没有半点防备或抗拒。

沈菀打趣:“你就不怕我喂给你的是毒药?”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不会。”

救他于水火的人,又怎么会是为了把他推入地狱?

沈菀瞧着他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知晓他定然是吃了许多苦,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疼惜。

“我有一个儿子,比你小几岁,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姜不弃受伤了,我得有多心疼啊。”

这是宿修第一次听见姜不弃的名字,冥冥之中,也将他们二人的命运绑在一起。

他的神色流露出一丝艳羡,“他一定很幸福。”

沈菀笑了笑,“是,所以,如果你无处可去,愿不愿意跟着我们?”

宿修眼瞳微微一缩,连手指也不自觉地弓起,似乎是想去抓她垂在床侧的衣角,这份期待中又带着忐忑和怯弱。

“我……可以吗?”

沈菀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当然可以。

她把宿修留了下来,交给月澜和云景照顾,下船那一日,他身上的纱布都还没拆掉,但是至少能下地行走。

月澜同她道:“或许是从小受苦的缘故,他的身子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劲,不练武可惜了。”

于是沈菀问他:“你愿意习武吗?”

宿修毫不犹豫地点头。

别说习武了,让他试毒他都绝无二话。

另一边,阿乔跟着赵轻云,虽然被留下了,但是阿乔能感觉到,他们一群人在有意无意地排挤着自己。

不过阿乔也不在乎,这些人不过是她的跳板,等她度过了目前的困境,凭她的姿色和西狐族的媚术,还怕没有出人头地之日吗?

阿乔心里这点小算盘,在看见宿修时崩得彻底。

这两日她都留在赵轻云那里,未曾与沈菀他们碰过面,而宿修也因为在养伤,一直在船舱里没出来,因此两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离开了人牙子手里,又十分有缘地在这里相遇。

宿修也看见她了,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是像过去一样阴沉沉的,却看得阿乔的心疯狂跳动着。

她低声试探赵轻云:“小姐,那个小孩怎么会在这儿?”

赵轻云不假思索:“菀菀把他买下来了,听说准备把他训练成侍卫。”

阿乔差点没把牙咬碎了。

明明沈菀有这个财力和本事,之前却不肯救她,若非她使了点手段,怕是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

侍卫?宿修那个小杂种,他有这个本事和天赋吗?还有,沈菀他们这群人看着不过是普通的商客,顶多有点钱而已,还有本事自己训练侍卫?

阿乔心里充斥着各种情绪,不屑,愤怒,嫉妒,不安。

于是在众人下船准备雇车离开之时,阿乔悄悄地走到了宿修身旁,目光淡定自若地看着前方,语气却充斥着森森恶意。

“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好,到现在还没死呢。”

宿修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早就对她的恶语习以为常。

阿乔见沈菀走来,也知晓不能拖,迅速道:“我警告你,不想多生事端,就把嘴巴给我闭上,要是你敢跟他们透漏我过去的事,我绝对弄死你。”

沈菀看着匆匆朝着赵轻云过去的阿乔,询问宿修:“她找你做什么?你和她认识?”

宿修瞥了一眼阿乔扭头警告他的狰狞的脸,淡淡道:“认识,她不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