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从远处慌慌张张地走进长乐院,跪下来带着哭腔的说道:“金和王派人送过信,皇上驾崩了。”桑榆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手中的手绢落在地上。</P>
当今的皇帝在宝座上坐了二十年,刚刚四十岁,正是不惑之年。原本是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时候,可是这二十年正是大齐风雨飘摇的日子,也许是天地军的作乱,也许是外敌的入侵,也许是迷恋仙丹,四十岁的皇帝景越就在出发前驾崩了,回京的队伍披上白色的素服,马匹的头上系上了黑纱,长长的队伍中有景越的灵柩有太后的灵柩还有新寡皇后和年幼的太子。</P>
长乐院中聚集了王府很多人,右边是弘轩、弘辕,左边是淑惠、新梅,高志和张玉站在一旁。桑榆端坐其中,对着屋子里人说道:“已经有准确的消息,皇帝已经在路上驾崩了。现在是多事之秋,蓝贼入京,上京是百废待兴,可是皇帝驾崩,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国难当头,新君册立,可是咱们睿王府不能倒。今日把王府里当家人都叫过来,就是要让大家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候,世子和世子妃刚刚回京,对于上京城的事情还不清楚,先由新梅才人管理王府,每日的粥厂还是要照常放粥,不管是哪朝的皇帝都希望民生好,多做善事只有好处。重要的事情要管好王府里宫人的嘴巴,在这个时候不要妄议朝廷里的事情,若是出了事情不要怪我不客气。”淑惠脸上感觉有些发烧。</P>
桑榆对弘轩和弘辕说道:“王爷殉国了,睿王的王爵自然要有人来袭爵,不过眼下皇帝驾崩,袭爵的事情估计要等要新君册立之后了。”</P>
弘轩的脸上有些不自然,自己没有听错,王妃说的是有人袭爵,不是长子袭爵。现在王府里有两位嫡子,现在这位王妃在上京城风头正劲,外面都称这位王妃是护国王妃,弘辕已经是金和王身边的亲信,自己竟然成了最弱的一方,王府居然出现三足鼎立的局面,之前赵成说的事情出现了。</P>
桑榆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在这个屋子里炸响,每一个人都在盘算自己的日子。桑榆继续说着:“新君册立,圣心不是咱们能够揣度的,谨慎做事是没错的。现在上京城是金和王做主,你们兄弟二人要放下王府世子的架子,在金和王面前一定要多做事,给睿王府开个好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思考着桑榆的话,知道这些话的分量。</P>
浩浩荡荡的皇帝灵柩回到上京城,东华门还没有修缮,先皇的丧仪办了二十七天,上京城的街道上布满白色的幔帐,为先皇、为家人、为自己。之后就是新君的册立,上京城在忙碌中度过一个月的日子。</P>
一日,魏医官来到王府,魏医官跪在地上给桑榆号脉。魏医官起身说道:“王妃的身体在月子里没有好好休息,现在一直是气血两亏,还要好好静养。”</P>
桑榆说道:“魏医官总是安慰我,我的病是月子里得的,民间都说月子病要月子治,我的月子没有做好,之后也没有机会治这病了,之前一直是怕冷怕热,从去年起好了很多,愿以为自己的身体真的好了,不想还是一个病身子,只能要依靠魏医官了。”</P>
魏医官恭敬地站在一旁说道:“王妃不必这样担心,王妃说得没错,从去年起身体觉得好转很多,其实就是王妃之前中的毒已经逐步在消散,毒气消散了,自然就不怕冷和热,自然就能怀孕了。王妃不要信民间的传言,只要按照医生的话去做,身体一定能康复。”</P>
桑榆问道:“你去看春竹了吗?她的胎像好吗?这是王爷最后的孩子,一定要用心。”</P>
魏医官说道:“春竹姑娘的胎像很好,已经过了六个月,现在很平稳。”</P>
魏医官压低声音,对桑榆说道:“今日臣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王妃,是关于世子妃的事情。”</P>
提到世子妃,桑榆抬起眼睛,问道:“世子妃的身体有问题吗?”</P>
魏医官点点头,说道:“现在上京城的太医馆还没有开,原来的太医逃的逃,伤的伤,若是王宫贵胄看病只能到外面的医馆看病,臣下有一位朋友前日给世子妃看过脉象,世子妃已经有孕了,应该有两个月了,世子妃看来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P>
桑榆的脸色马上变了,桑榆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来踱去。桑榆再次问道:“你确定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不是三个月,四个月?”</P>
魏医官肯定地说道:“臣下也是反复问过那位朋友,不会错,是两个月。”</P>
桑榆瘫坐在椅子上,对魏医官说:“我会找到药渣子,你从药渣子再看看世子妃到底是吃的什么药?让你的朋友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情,让我想想这件事情要怎样办?”</P>
两天后的佛堂里,桑榆跪在蒲团上,眼前是景宸的灵牌,桑榆闭着眼睛口中诵读佛经,自从景宸走后,桑榆沉静了很多,少女的羞涩和稚气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是喜怒不形于色,在心中筹划一切。桑榆感觉到这个家的责任和对四处伸来的黑手。</P>
南云从外面进来,蓝人离开上京后南云就搬出了睿王府。南云蹑手蹑脚地走到桑榆的身后,在桑榆的耳旁轻声说话:“王妃,奴婢过来给您请安了。”桑榆知道是最亲近的南云,闭着眼睛,问道:“药渣滓子怎样?”</P>
南云低声说道:“回王妃,白生说从药渣子看都是安胎的药,只是安胎补气,世子妃的胎像很平稳。”</P>
南云扶起桑榆,问道:“王妃这件事情要怎样办?”</P>
桑榆对南云说:“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和魏医官就不要操心了,你和魏医官成亲多年,终于有了这个孩子,要好好照看,王府这滩浑水就不要趟了。”</P>
南云走后,桑榆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这是景宸留给桑榆最后的东西: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桑榆静静地看着,眼泪落在墨迹上。景宸留下的话是这样的绝情,桑榆把这张纸放在蜡烛上,火苗逐渐吞噬白纸。</P>
门口之桃说话:“回王妃的话,大世子已经在门口了。”桑榆起身说道:“让大世子进来吧,你在外面看着,把耳朵都闭上,不要人进来。”</P>
弘轩走进佛堂,看到前面父王的排位,弘轩的心中不免有些悲凉。桑榆说道:“先给你父王上柱香吧!”</P>
弘轩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给景宸磕头上香。</P>
桑榆站在后面开始说话:“知道你父王是怎样亡故的吗?”</P>
弘轩说道:“在东岭的时候就知道父王是为了保护皇宫以身殉国,父王以身护国,震慑了蓝人,蓝贼没有进入皇城,保住了皇城的,为大齐立下奇功。”弘轩正要起身,桑榆冷冷地说道:“先跪着,我有事情问你。”</P>
桑榆冷冷地说道:“已经是秋天了,你父王已经走了五个月,原本是理所应当的你袭爵,可是先帝驾崩新君册立,这些事情都搁置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前几日金和王还说你们兄弟一直都是勤恳做事,现在已经是金和王的左右手了。”</P>
弘轩不知桑榆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应身说道:“都是弘辕做的事情多,孩儿只是在学习。”</P>
“你父王在上面,你有了大喜事,不要和你父王说说吗?”桑榆冷淡地说。</P>
弘轩有些诧异,木讷地看着桑榆,嘴巴动动,没有说话。</P>
桑榆看着景宸的灵位,一字一句地说:“你父王亡故不到五个月,先皇驾崩两个月,世子妃已经有孕两个月了,父亲去世不要一年,儿媳就产子,这可是一件大大孝顺的事情啊!!”</P>
桑榆的话让跪在地上弘轩的脸色变得惨白,原来挺立的身体顿时瘫软在蒲团上。</P>
桑榆冷笑道:“看来你是知道的,那请世子也好好掂量一下吧。”</P>
弘轩转过身直接跪在桑榆的脚下,哀求道:“王妃,请王妃明察,当时上京这边的消息我们在东岭并不知道,等我们知道父王亡故的时候,已经,淑惠已经……”</P>
“你自己也说不出口吧?”桑榆继续说道:“怀孕这件事情原本就是缘分,我入府四年才怀上一胎,我知道怀上一胎不容易。你们小夫妻,成婚快两年了,怀上孩子原本是王府的大喜事,可是不巧的是这个孩子在王爷亡故之后有的,与皇帝驾崩同时,重孝期间生下孩子,这忤逆尊长的罪名你担得起吗?”</P>
弘轩的脸上全是泪水,哀求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是睿王府的嫡孙啊,父王不希望王府香火延续吗?王妃救救这个孩子?”</P>
桑榆的心似乎要碎了,说道:“王爷是嫡长子、你也是嫡长子,这的确是吉兆,可是孩子生下来,宫人府会听这一套吗?王府的嫡子要记录在玉蝶上的,国孝一重罪,家孝一重罪,想过新君怎样看这件事情吗?你父王为王府拼来的功德都会被你散尽,我也想为王爷留下这份骨血,你觉得可能吗?”</P>
弘轩坐在地上,盘着腿,低着头,沮丧说着:“孩儿想等月份稍微大些,让淑惠到乡下的庄子休养,等生完孩子再回来。那个孩子日后再想办法。”</P>
桑榆冷笑道:“这个办法一定是世子妃想出来的,当初的文娘也怀上世子的孩子,世子妃是不是就这样说的吧?”</P>
弘轩吃惊地看着桑榆,桑榆笑着说道:“世子不用这样惊讶,文娘有孕的事情当初我也知道,不过世子妃把事情办得很好,世子没有问问文娘和孩子怎样?”</P>
弘轩已经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淑惠说,蓝人冲进庄子,文娘和孩子都不见了。”</P>
弘轩瘫软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文娘和孩子已经……”</P>
桑榆整理自己的思绪,说道:“文娘和孩子已经不见踪影,那个孩子永远不能在宫人府的玉蝶上留下名字,世子妃的这个孩子终究也是进不了王府的,宫人府是不能糊弄的。”</P>
弘轩突然发疯地吼道:“文娘的孩子没有了,淑惠的孩子我一定要留下,他们都是我的孩子。”</P>
桑榆很冷静,说道:“世子大可带着世子妃浪迹天涯,隐姓埋名,找这个山乡野村生下这个孩子,三口人享受天伦之乐。王府的爵位就让给弘轶吧,我在这里要谢谢世子了。”</P>
弘轩已经没有退路了,用祈求的口气说道:“王妃有什么办法?”</P>
桑榆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虽然淑惠的手上沾着月灵的鲜血,但是淑惠肚子里的孩子是没有错的,桑榆悲伤地说道:“女人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是一件难事,中途流掉的办法可是有很多,世子聪明,自然明白的。”桑榆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心中的重担终于放下了,桑榆走出了佛堂,留下悲伤的弘轩。</P>
回到邀月阁,桑榆站在窗前,自言自语:“牛膝蟹爪甘遂,定磁大戟芫花。斑毛赭石与碙砂,水银与芒硝研化。又加桃仁通草,麝香文带凌花。”</P>
春竹问道:“王妃念叨的是什么?”</P>
桑榆惨淡地笑着说:“这是汤头歌,在乌峰城的时候,魏医官教的,当时能背下很多,有的已经忘记了,单单就记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