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绅士很快发现了这心不在焉的问路小孩的不对劲之处,然后发现自己的东西丝巾消失了。他立刻转身,却被另一个赶紧跑来的孩子摸走了口袋中的银怀表。
偷盗手法很粗糙嘛。欺瞒导师兴致勃勃地观看着普通人的盗窃行为,顺便在心中找了阿蒙来做对比——得益于寄生这一能力,阿蒙明明拥有更高超的智慧和偷盗技巧,却从来没有团队合作过。
那么阿蒙到底有没有团队合作的必要呢?
或许要看敌对方是谁……如果是梅迪奇的话,我是否可以让一个分身和祂假意合作,然后……不行啊,梅迪奇现在是这世上最优秀的阴谋家,我还远远不能和祂相比,更不要说祂之前还嘲笑我。
亚当呢?不,那家伙就算是本体也很难诈骗到吧?
其他人的话,或许一眼就能看出是诈骗……而寄生的能力本身就相当于增加同伴,人海战术粗糙但有效,最重要的是,一切解释权属于本体,好像确实不需要有意识地团队合作。
阿蒙出神地想着,不知滋味地喝了一口柠檬水。当他再一次看向窗外的闹剧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老绅士居然抓住了一个孩子,高声喊道这个孩子是小偷,引来周围一群路过的行人围观叫好。
西维拉斯场的警员们也快速地赶来了,要将这个孩子拷走,带离现场。
是这个孩子吗?刚才盗窃团伙一共有4个人,黑头发的偷走了银怀表,蓝领巾的拿走了丝巾,没有穿鞋的摸走了几便士硬币,只有这个黄头发的孩子在问路,没有偷东西,不是合格的偷盗者。
这场偷窃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就连面包房里的店员和客人都好奇地看起了热闹。
贝克兰德的肮脏环境和繁重劳动让很多孩子成为了孤儿和小偷,也让成年人无法活过两代人。这些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人们只能靠乞讨和偷窃为生。
虽然平时在东区频繁发生偷盗行为,但这一次,几个小孩子当街团伙作案还是太过大胆,西维拉斯场有意杀鸡儆猴,无论被拷住的孩子怎样挣扎,辩解都不松手。
他们嘴里骂骂咧咧,不住地用手中的警棍敲打孩子的背部,蛮不讲理的形象和脸上挂着泪痕的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这一幕只让围观起哄的人群发出快活的笑声。
阿蒙细细一看,发现另外三位同伙居然躲藏在声讨的人群中偷看。
嗯……他们是同伙,这三个孩子应该被一起拷住,但他们出卖了同伴,贼喊捉贼,让唯一没有偷盗的孩子为他们承担责任,那这样应该怎么办呢?
那孩子被警员粗暴地拉着胳膊往前走,忽然,他眼前画面一晃,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人群之外,可怕的手铐和警员铁钳一样的大手都消失了。
而正在看戏,并且暗自笑话新人笨手笨脚被抓住的三个小孩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戴上了手铐,站在了人群中央,周围都是大人们愤怒的脸庞。
他们发出尖叫,想要逃跑,却被几个警员一只手抓了回来,粗暴地摇晃,敲打。
这么一晃,他们身上藏着的怀表和丝巾,钢笔以及硬币都叮叮当当地掉了出来,人群见状,先是沉默了两秒,随后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老绅士立刻说道:“我的,警官先生,这些就是他们从我这里偷走的!”
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员立刻弯腰,捡起这些零零碎碎的物品,献宝似的递给老绅士:“是的,先生,这些都是您的东西!”
“谢谢您,警官先生!”
“做得好!警官!”
“这些小毛贼早就该收拾了!”
“他们前天还偷走了我的帽子!”
……
赃物铁证如山,不管三个小孩怎么挣扎辩解都无济于事。他们最想不明白一件事情:刚刚被抓起来的还是笨手笨脚的新人一个,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他们三个人了呢?
蛋糕店里,阿蒙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简易可丽饼,嚼着口感松软的蛋糕片和奶油,目送那个没有偷东西的孩子往东区的方向一路小跑,出了自己的视线。
按照人类的道德观,我刚才似乎做了一次无名英雄,让清白的孩子得救,让偷东西的孩子得到惩罚?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开心,并没感觉到这一行为的正当性,或者这个“助人为乐”行为的价值,也不会有人来夸我,我甚至觉得那三个很擅长偷盗的孩子才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阿蒙皱起了眉,他本来想要把这个小小的事件当做检验自己人性的镜子,他以为自己会因为帮助了无辜的孩子而产生“成就感”,实际上并没有。
“那你呢?你是感到快乐?还是高兴?还是‘劫后余生’……”
跑进小巷子里的小男孩突然刹住了脚步,他缓缓地低下头,给自己戴上了单片眼镜。
——然后露出不解的表情。
“伱的心里也没有快乐?你只觉得侥幸,并且想要以后再也不偷盗?”小男孩疑惑地自言自语,“你还在赞美风暴之主?明明是我帮了你,而且刚才那些粗暴的警员肯定是风暴的信徒。”
小男孩十分困惑迷茫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右眼眶上的单片眼镜突然脱落,掉在了地上。它像是一片冰块落在了水里,转瞬间就融入了地下。
小男孩一个哆嗦,连忙看了看四周,然后惶恐不安地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阿蒙捏了捏眼眶,感觉自己的研究课题进入了一个瓶颈:自己没有像助人为乐之后的人类那样感到充实,被自己帮助的孩子也没有表达出感激和喜悦,阿蒙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占卜家序列8,花费了力气做了一件没人知道,对自己无利可图,甚至都没人高兴的事情。
“我至少要弄明白他为什么没有高兴。”
阿蒙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难道是因为被救得太早了吗?人类似乎得救得越晚就越虔诚,如果他被拷走之后,关进监狱严刑拷打,饥肠辘辘,饱经磨难到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把他救回来,他是不是就会感激我了?那我是不是也就能从他的感激里获得成就感和助人为乐的喜悦了?”
“不,其实那三个真小偷就完全可以。我没必要专门再把他换回来。”
“也不对,真的不需要换回来吗?他是被冤枉的,如果遭受了折磨,肯定会更加痛苦,未来被我拯救的时候也就会更加感谢我……不,万一就算这样,他以后也没有感谢我呢?”
“或许选择救他根本就是错误的!”
“他让我的思维走进死胡同,也不按照人类的思维出牌,他是一个失败的社会实践对象,为了不让他继续打搅我的思维,我应该抹去他,终止这个实验,然后选择下一个人。”阿蒙得出了结论。
不成功的实验结果要被剪去,不能算做他的失误。阿蒙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刚刚跑出巷子,站在东区街道阴影中的小男孩再次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单片眼镜,珍重地戴在右眼上。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一个站在街边似乎是在等待的人猛地转过了头,直直地看向了他。
下一个瞬间,这个路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单片眼镜从小男孩的右眼上取下,就在阿蒙惊疑不定时,路人蹲下身,把单片眼镜举到小男孩面前,温和地对他说:
“刚刚你被抓起来的时候,是一位先生救了你。”
“不然现在被带走的就是你了。”
“你会说‘谢谢’吗?要和那位先生道谢。”
小男孩愣住,鹦鹉学舌地嗫嚅道:“谢、谢谢……”
这下换阿蒙愣在原地了。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觉得小男孩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那就是对自己道谢。至于没有感受到成就感,那就是自己的事情。于是他结束了寄生,让单片眼镜在那个路人的手中碎裂消失。
这样一来,他也顺利地看清了这个路人的脸:
——“节制天使”,理查·恩斯特。
在今年的最后一个星期中,祂突兀地出现在了贝克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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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管之后阿蒙还是会直接原形毕露。教育之路任重道远。